納蘭拜禮部侍郎徐乾學為師,徐乾學非常賞識這位青年才俊,他相信,終有一天,納蘭會如鴻鵠一樣衝破雲霄,去追求更遠大的誌向。
江蘇昆山,人傑地靈,在這裏的玉峰山南麓曾經矗立著一所著名的藏書樓:傳是樓。樓主徐乾學是當地名流,那時候可以在徐氏宗祠裏看到這樣一副對聯:“教子有遺經,詩書易春秋禮記;傳家無別業,解會狀榜眼探花。”上聯是說徐家以儒家經典教育子弟,讀書是他們人生的第一要務;下聯更進一層,是說徐家的傳家法寶就是讀書,正是因為讀書,徐家才有了一門的解元、會元、狀元、榜眼、探花。
多年之後,徐乾學以沉痛的心情為自己早夭的學生納蘭性德撰寫墓誌銘,回憶起國子監的這一段歲月,他說:那年性德十七歲,當時的國子監祭酒(校長)正是自己的三弟元文。自己那時候還不認識性德,隻是常聽三弟說起他來,那神色與語氣裏滿是愛惜與器重。三弟認真地說過:這個孩子絕對不是凡人。
徐乾學還講起納蘭性德的居家生活,說他在家的時候,總是“閉門掃軌,蕭然若寒素”,如果有客人來訪,他總是避而不見,隻是“擁書數千卷,彈琴詠詩,自娛悅而已”。顯赫的家世和傲人的才學完全可以使他飛揚跋扈起來,至少他也有著太值得自傲的本錢,可是,他卻像一個隱逸的書生一樣,過著一種自閉的生活,寂寞並享受著。就像在一座大大的客廳裏,所有的人都在交際,都在客套,都在你認識我、我認識你,隻有一個孩子不為所動,在角落裏一言不發地擺弄著自己的玩具。
徐乾學在給納蘭性德撰寫墓誌銘的時候已經垂垂老矣,他回顧自己畢生的桃李滿天下,說在這所有人中,若論天資之純粹,識見之高明,學問之淹通,才力之強敏,再沒有超過納蘭性德的。墓誌銘裏,徐乾學懷念納蘭性德的天資,說他“自幼聰敏,讀書一再過即不忘”。巧合的是,在徐乾學家鄉所修的縣誌上,幾乎用了一模一樣的話來描述徐乾學本人:“乾學幼穎悟絕人,讀書一再過,終身不忘”。名師難求,天資過人的學生更難求,但在康熙年間的北京,一個天才的老師,一個天才的學生,就這樣風雲際會了。
納蘭性德並沒有因為自己高貴的身份而驕縱,反倒是虛心求學,在名師的指導下,搜集大量的史料,編撰一部闡釋儒家經義的大型叢書。納蘭性德耗費了整整兩年的光陰,彙編了一本《通誌堂經解》。書中收錄了先秦到秦、漢、唐、宋、元、明的經解138種,納蘭性德自撰2種,共計1800卷。這本書一經問世,轟動朝野,從內閣武英殿到廠肆書籍鋪,一版再版。後來被乾隆皇帝認為“是書薈萃諸家,典瞻賅博,實足以表彰六經”。他借助編修《四庫全書》之際,命令館臣將《通誌堂經解》“版片漫漶斷闕者,補刊齊全,訂正訛謬,以臻完善”,並作為《四庫》底本刊布流傳,用以“嘉惠儒林”。
而當朝天子康熙,對這位大清才子更是賞慕有加。他久聞納蘭明珠的長子納蘭性德是位神童,精通騎射,熟讀詩文。也曾有過幾麵之緣,印象中的納蘭是位英姿勃發的倜儻少年,但每次都來去匆匆,沒有真正接觸過。他命身邊的小太監傳詔納蘭,在北京西山一水院涼亭相見,他想和這位才子促膝交談,不受君臣之別的拘束。這時候的納蘭性德還在編著《通誌堂經解》的過程中,但是康熙帝卻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見見這位才子。
當納蘭性德近距離地接觸這位比自己僅年長一歲的天子時,他亦覺驚歎。因為眼前的康熙皇帝是那麼的英明睿智,他的風采與納蘭容若有相似之處,但是他身上那種帝王獨有的霸氣,是納蘭所不能及的。他們一起俯瞰錦繡山河,看萬頃蒼池盡在腳下,有一種征服自然的豪邁與豁達。亭中小酌,論及國家大事,納蘭被康熙氣吞河山的襟懷所傾倒,他的王者霸氣,激起了一個男兒宏偉的誌向與熱情的骨血。而康熙亦被納蘭身上溫情與柔軟的氣質所吸引,他的身上有著塞北男兒不曾有的儒雅與清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