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身世(1 / 2)

臨鈞的春來得尤其的晚。已經是春分時節,正應太陽暖暖照耀的時候,天空依然陰沉的可怕。風冷冷的,吹在臉上猶如刀子般。

當然,洗衣盆裏的水也冷得駭人。葆兒仔細的揉搓著盆裏色彩斑斕質料優良的衣服,偶爾抬起紅彤彤的雙手互搓幾下,有點酥酥的感覺,不知是累的還是被冰冷的水凍的。熟練的撩起拂在眼簾的發絲,看看天邊依然一片陰霾,她歎了口氣,低下頭繼續洗衣服。

她是上官將軍府的丫鬟,這人盡皆知。她每天早晨打掃庭院完畢就該洗衣服,這是十多年不變的任務。她隻是一個小小的丫鬟,何時才有出頭之日呢?不僅她在想,所有這個年紀這個地位的少女都在想吧。

“葆兒!”忽然傳來一聲慈愛的呼喚,潛意識的她想喚“花嬤嬤”,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隻是乖巧的低聲應答。她知道,站在她身邊的再也不可能是她敬若師長的花嬤嬤了。花嬤嬤在一個月前走了,任她如何的哭喊如何的哀求,還是走了。閉上眼睛的那一刻,花嬤嬤是笑的,很欣慰的笑容,因為她一手養大的葆兒已成為亭亭玉立的少女,漂亮而且懂事。

葆兒站起來,屈膝向新來的王嬤嬤問安。王嬤嬤笑容可掬,揉搓著葆兒冰冷的小手,“這天呢真是折磨人喲。這一大盆衣服,等洗好了,身子骨也凍壞了。”說罷,卷起衣袖,揉搓起盆裏的衣服。

“王嬤嬤,這……”葆兒有些驚訝,不知該說什麼。之前洗衣服,花嬤嬤也是這般幫襯她的。雖然將軍府的丫鬟活多也累,但花嬤嬤在的那些時日,較之其她丫鬟,她還是頗為輕鬆的。隻是沒有想到,這新來的王嬤嬤也如花嬤嬤般這麼照顧她。

“葆兒也姓上官吧。”王嬤嬤嘴上說著話,手卻沒停。

“是啊。”她笑笑,眼中一閃而過的是難以察覺的悲戚。“葆兒雖姓上官,離這上官府卻是八竿子打不到。”這句話不是她說的,卻是聽那些碎嘴的丫鬟婆婆們說的,此時從她嘴裏說出來,帶著一種難言的苦澀。

她們如何知道,這個上官葆兒就是上官將軍的親生女兒。隻不過母親早早去了,她無依無靠隻能做個丫鬟,幸虧花嬤嬤的照顧,否則那苦澀傷痛的童年她該如何度過。每念及此,她對花嬤嬤的思念就增加幾分。她隻知道有些該藏起來的東西是該永遠的藏起來,隻是,不甘心。

每每搓洗著那些色彩斑斕的衣服,她不甘心;每每看見她們在院內嬉笑打鬧的身影,她不甘心;每每聽見那一串串銀鈴般無憂無慮的笑聲,她不甘心;每每看見上官將軍賞賜的珠寶衣物,她不甘心;每每她們撒嬌般的喚爹爹而她隻能低眉順眼喚老爺,她更不甘心。

即使一千一萬個不甘心,她隻能忍著。否則那強勢的夫人如何會容得下她?她隻能等待時機,等著翻身的機會。可是,十七年時光荏苒,她的機會還是沒有到來,而唯一知道她的身世可以全心全意幫助她的花嬤嬤又這麼去了。

她淡淡的歎了口氣,笑容卻並未從臉上消失。她記得母親說過的話,笑容,是最好的武器。她一直在學習微笑,即使她本應痛苦的怒罵,即使有時她恨得想打人。

王嬤嬤聽她半開玩笑的口吻,也不禁跟著笑了起來:“我剛到這兒,管家就跟我說葆兒乖巧懂事,還會逗樂子,簡直就是我們的活寶。還說啊……”王嬤嬤故意停了下來,似乎在吊葆兒的胃口,“葆兒猜猜,管家還說了什麼?”

“葆兒可不是管家肚子裏的蛔蟲,哪猜的到啊?”葆兒的頭埋得更低,似乎猜到了王嬤嬤下麵說的是什麼。

果然,王嬤嬤笑哈哈的說:“葆兒長的這般漂亮,哪家的公子看不上我們葆兒,就是眼睛出了毛病。葆兒要看到哪個中意的,隻要說一聲,我們風風光光的把你嫁出去。”她的嗓門越扯越大,一旁幹活的小廝丫鬟們都跟著起哄起來。葆兒被這麼一弄,頭埋得更低了。

那邊說話的人起哄聲音更大。“葆兒,我家附近有一個尚書府,他們正打算娶個媳婦,改天我讓畫師給你畫幅像送過去?”

“不要瞎說,尚書府娶親的公子有些不地道,葆兒嫁的夫君一定得是顧家的,葆兒得好好疼著。”

“就是,就是,葆兒那麼漂亮,怎麼說也得找個好人家。”

……

葆兒知道,那是一群好心人,對她很好,也很熱心。可是少女的心,總是飛的很高很高。

那時是十歲吧。她倚在花嬤嬤的懷裏,一起看星星。看牛郎星,看織女星,看他們隔得很遠很遠,遙遙相望。那時她就想,即便以後是遙遙無期的等待和思念,可有那一瞬間的愛也就夠了。隻要深情的一次相擁,抵得過永遠。

花嬤嬤摸著她柔順的頭發,輕輕問:“葆兒,長大了要嫁什麼樣的男兒?”

“要英俊霸氣,要文武雙全,更要愛我,隻愛我一人。”她閉上眼睛開始美麗的幻想,她看見了深沉似海的黑色眸子,她看見棱角分明的冷峻臉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