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一陣。微光一縷。
無論什麼時節,寂靜的深夜總會讓人產生蕭瑟、寒冷的感覺,尤其在這查無人煙的荒野山嶺裏。
荒嶺上,有兩個人影,一老一少。
老者兩鬢斑白、身體枯瘦,兩隻手象抓著救命稻草般,緊握著那把陪伴了他大半生涯、經曆過無數戰鬥、刀刃上滿布磨痕飽經風霜的太刀。刀架在自己身前,紋絲不動;老邁的身體卻因為饑寒侵襲,不能克製的在微微顫抖,猶如風前殘燭。
相對的,少年很年輕,不過十五六歲,俊朗的臉龐下不夾帶一絲表情,身材雖不高大,但是充滿活力。更重要的是,少年握刀的手同樣很穩,刀同樣鋒利,目光也淩厲,那純熟的姿勢、那專注的神情,就象個身經百戰經驗豐富的劍客。
光從這一點看,這場決鬥的勝負天平傾向於哪一邊似乎已很明顯。
然而,事實並非如此。
這場決鬥已經持續了整整三天時間。
——雖然,在大部分時間裏,兩個人處於一種一方努力進攻、一方全力防禦互相試探尋找機會的僵持局勢。
最讓人感到詫異的是,一直占據上風掌握主動權的進攻方居然是那位年近花甲的老者,少年在很長時間裏反而處在相對被動的地位。一刀過來,劃破一尺衣裳;一刀過來,切斷一縷長發。倘若不是少年在老者每一次出刀發動攻勢時將所有精力全用於回避和退守,此刻他至少已經死過十餘次了。
麵對這樣一位老者,你能輕視他嗎?
正因為了解對手的強大,所以在這三天裏少年沒有片刻疏忽,穩守不攻,全力周旋。這種在外人看來不思進取,必敗無疑的愚蠢之舉成了少年的製勝之道。
左腳前跨一步,刀擔在右肩上架好,少年使用的握刀姿勢和老者不同,是示現流最基本的起手姿勢“蜻蜓”。這種姿勢最大的特點是有和蜻蜓翅膀一樣方麵的節奏腳步要動,身體按照此節奏上下擺動,可以保持隨時進攻的強大機動性。這樣一來,老者就不得不時刻保持最高警戒的守備姿勢,並為此消耗大量體力。等到老者體力消耗殆盡,他再突然使出有著使敵人防禦無效的速度和威力的一閃,就能一擊打倒老者。這就是少年的計算。
三天的等待,少年終於迎來了自己最佳的時機。
——老者的刀抖了一下,隻一下。
在月光氤氳的照耀下,少年深深地呼出一口氣,讓自己全身毛孔放鬆的同時,右手把一直緊握著的太刀輕輕插回刀撬裏,手卻不鬆開,同時傾斜自己身體,呈衝刺準備姿勢。在這過程中,他目光的注視不曾離開前麵老者的身影片刻。
誰都看得出來,這是一名劍客施盡全力奮身一博前的最後準備。
此時的老者已經沒有足夠精力再去調整自己的應敵姿勢,隻能握著刀一動不動,同時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少年每一個細微的動作。
少年看在眼裏,心下冷冷分析:是胸有成竹,還是虛張生勢?現在的他還能閃開自己的最強一擊嗎?
揭開這個答案之前,少年最後一次閉上雙眼,沉思。
還有感慨。
感慨,兩個人,終究到了這一步。
回想起來,這十年裏,通過各種折磨身心的修煉和無數次刀鋒相對,自己與他的距離越來越近,無止境地接近。從最初的遙不可及,到現在隻有十六七步的距離。再往下去,也許就隻有刀與刀的距離。
想到這個,少年突然有一股衝動,他很想如此質問老者。
十年前,當他當著自己麵前把自己雙親悉數殺害的時候是否已經想到了。
十年間,當他把畢生所學劍道與技巧傾囊傳授於自己的時候是否已經想到了。
這無法避免的結局。
少年始終沒有問出口。因為他知道,老者是不會回答他任何問題的。即便回答,也沒有任何意義。結果不會有任何改變。他象個螻蟻般苟且生存的目的隻有一個,磨練自己,然後殺死麵前這個惡魔,為父母報仇血恨,這是早在十年前就已經歃血宣誓決定了的,又豈會為一兩句話所改變。
一刀決定勝負!一刀終結所有!少年在內心暗下決定。
強行抑製自己內心的躁動,讓心境恢複最初的平靜後,少年終於動了。如猛虎撲兔,所有氣勢幾乎全在一瞬間迸發。少年用腳蹬地,傾身而出,憑此獲得強大的爆發力和衝擊力。他采用的是疾馳中突然出刀的拔刀術。
如果這不是衝刺攻擊,可能向後逃避就能勉強閃開。
拔刀術是用右手拔出插在自己左腰的刀來斬擊的刀技。當然無法攻擊到左邊,隻要繞到左邊就能贏。——如此妄下定論的人,必須為小看拔刀術而付出生命的代價。他們不知道還有用左手拔出左腰上的刀來劈斬左側的刀技。
不讓對方拔刀,在對方拔刀前搶占先手攻擊對方,這無疑是對抗拔刀術的最好方法。要想成功,還必須要有一個前提,不讓對方看破自己的攻擊意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