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仆人掂量了下措辭,才道:“小姐,我看這事還是算了吧,都是鄉裏鄉親的,真要鬧開了,也不好,老爺也會不高興的。”
他們此時走在回家的路上,鐵府所在的之地,不是鬧市區,來往的人也不多。
鐵穆蘭一聽老仆人這樣講,氣不過,一腳踢翻了路邊的一塊招牌。那是一家酒坊擱在路邊的招牌,被她踢的粉碎。
酒坊裏的人還以為有人來砸場子,趕忙跑出來看。
老仆人連忙給人家陪不是,順便把損壞招牌的錢賠給人家。鐵家雖是莊縣的大戶,但他們又不是土匪,若是都依著鐵穆蘭的作風,鐵家早就引起公憤,被聯名趕出莊縣了。
鐵穆蘭冷哼道:“我踢了就踢了,為何要給他賠錢?一個破招牌而已,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老仆人陪著笑,“小姐,人家有人家的難處,咱不能因為自己不高興,就讓別人遭殃吧?”
鐵穆蘭是他看著長大的,她之所以成現在這副模樣,鐵老頭有責任,他也脫不了幹係,都是慣壞的。
秦語堂從後麵追上來,喊道:“鐵姑娘!”
鐵穆蘭回頭,見著是他,縱使心情不好,可也乖乖的應了,“秦大哥,你找我有事嗎?”她對秦語堂有種打心底而起來敬畏,就好比學生敬畏老師。
秦語堂原來就是個清冷的人,此刻眼神更冷了,他走到鐵穆蘭跟前,神色淡漠的道:“我想知道,你跟麥芽到底有何過節,是她得罪你,還是你有意找茬?”
“我才沒有?”鐵穆蘭高聲辯解,隨後又覺著他這話問的問題,“秦大哥,你說這話什麼意思,難不成你以為我閑的沒事幹,特意跑去找他們的麻煩嗎?我不過是想讓李元青替我在府裏做幾件家具,一點點小事而已,他們卻死活不答應,這不是叫跌麵子嗎?你叫我臉麵往哪擱?再怎麼說,我也是堂堂鐵家大小姐,總不至於連個長工都請不起!”
秦語堂靜靜的聽她說話,從中抽絲剝繭,迅速理出症結所在,就是‘在府裏’這三個字。他跟李元青認識也有好幾年了,以他對李元青的了解,就是給他金山銀山,他也不會離開麥芽跟牛牛,哪怕隻是幾個月。這丫頭分明是強人所難,故意沒事找事。
秦語堂板起臉,道:“人家不同意到你府上幹活,你就說人家不給你麵子,請問大小姐,你是不是覺得但凡是人,都得聽你的吩咐,把你的話當作聖旨,但有不從,你就得找上門去,再把麵子找回來?”
“你……”鐵穆蘭想反駁,卻發現自己無從下口。
秦語堂輕蔑的冷哼:“我說對了吧?也真虧得你爹沒有在京城做官,否則的話,你豈不是要比公主還要猖狂?”
他言詞犀利,鐵穆蘭被他訓的低頭不語,也就是秦語堂,換作別人講,她早把人踹飛了。可是對著秦語堂,她卻下不了手。
她此時沒講話,並不代表,她對這件事就認了慫。長年嬌慣下長大的性子,豈是這麼容易就改了的。秦語堂雖知道無用,可也沒法子,隻能多長幾雙眼睛,看住了她。
經過鐵穆蘭這一番鬧騰,麥芽在縣城裏待的興趣也沒了,所以她準備過一晚,明日一早就回家。
傍晚的時候,她把牛牛交給李元青照顧,她去幫二妞忙忙,來一趟,好歹盡點心。
二妞炸了她臭豆腐,叫她嚐嚐黃二妞獨家秘製的醬料。
這吃臭豆腐跟涼皮,特別是涼皮,最重要的不是原材料,而是這配料,涼皮本身也沒有啥味道,隻有加了香辣的醬料拌一拌,才能好吃。以前麥芽是用自製的黃豆醬加上辣椒醬,在一起炸成的調料汁。再加入蒜泥,香菜葉,麻油。除此之外,也沒什麼可加的了。
可她一嚐二妞的醬料,卻聞到有著很特別的醬香,有些像醬油的香味。誰都知道醬油就是黃豆經過發酵釀出來的,這有醬的味道本身並不奇怪,但是二妞搞來的醬,卻不似自家醃製的黃豆醬,香味很特別,說不出的香。
麥芽瞧她笑的自信滿滿,便道:“這是不是釀醬油剩下的黃豆渣炒成的?”
二妞眼睛懵然睜大,驚奇道:“呀,你咋猜到的?我還尋思這主意隻有我一個人能想到呢?”
麥芽淡淡的笑道:“也不難猜啊,左右不過是黃豆做的,隻是跟家裏做的味道不一樣,想必這家做醬油的作坊,做醬油的法子也跟別人家的不同吧?”
“我拿原料醬給你嚐嚐,”二妞站起來去了裏屋,不一會搬了個壇子出來,掀開上麵的蓋子之後,一股濃鬱的原醬香味飄了出來。
麥芽深吸一口氣,道:“這醬好香。”二妞舀了些給她嚐嚐。
一般來說,黃豆製成的醬,若是不加其他的原料,多多少少都會有些苦澀的味道,在古代沒有任何化學添加劑的情況下,這種苦澀味,很難去除。不過有了土生土長的蔬菜中和,也能將澀味去掉一些。等到泡出醬瓜,醬豇豆時,那澀味也就被蔬菜的清新給掩蓋掉了。
但是二妞抱來的醬,含在口中,有甘甜的滋味,絲毫沒有苦澀之感。
麥芽吃驚的看著二妞,猜測道:“這裏麵有蔗糖吧?”
二妞衝她豎起大母指,“不愧是田麥芽,一下就猜到了,就是加了甘蔗汁,也就是在煮黃豆的時候,先用清水過濾掉,黃豆裏的生澀味,再用甘蔗水進行熬煮,這是他們家的秘方,人家也不可能告訴我,是我自己偷偷瞧見的,先前也沒想通,後來慢慢琢磨出來的。”
麥芽道:“這樣做醬味道雖好,可成本很高啊,他們這樣做能賺著錢嗎?”
二妞收起醬壇子,對她道:“當然能賺錢啦,人家的醬油是專門賣到京城,價格貴的離譜,不是咱們普通人家有買的起的,為了保證質量,留下的醬渣就不要了,都當做普通黃豆醬賣到了外麵,也不用他們醬油坊的名字,所以你是打聽不到的。”
麥芽笑著白她一眼,“我打聽她做什麼,不過這醬確實是好東西,回頭你多買些,我帶回去燒菜吃,明年我也試著用他家的法子做醬油,看看能不能做出這個味道來。”
二妞道:“你千萬別瞎折騰,雖然咱們知道加了甘蔗汁,可我還聽說,我們老菌種,都是很多年傳來的,沒有那個東西,你就是用一模一樣的法子,也釀不出他家的味道,一個弄不好,醬就得酸了。”
麥芽笑道:“你說的也是,一家一個秘方,要是那麼容易做,就不叫秘方了。”
這會來如意小攤上吃臭豆腐的人越發多了,等到天一黑,人也就少了。又沒路燈,沒有燈泡的,加之街上風大,所以像二妞這種小店,很早就收攤關門了。
麥芽幫著她一直收拾到最後一位客人走,正要幫著把凳子往屋裏搬時,就見著幾個人氣勢必洶洶的殺了過來,領頭的,赫然就是宏桂芹,而她身後跟著的,看穿著,應該是客棧的夥計。這一夥人來者不善,王大慶大概是遇到的多了,不慌不忙的叫二妞跟麥芽往後退,他走了過來,擋在那些人麵前,滿麵戒備的道:“你們又想來幹啥?”
宏桂芹雙手掐著腰,一臉的潑婦相,“我們幹啥?應該是我問你——王大慶,你們夫妻兩個究竟想幹啥才對吧?你們是不是眼紅我家客棧的生意,所以特意來攪合的?讓你們家的臭豆腐,把我家店弄的臭氣熏天,客人都不敢住進來,你們才滿意?”
王大慶鎮定著準備跟她講道理,“這話咱們不是一早就談過了,我家店離你家客棧,隔了好幾個門麵呢,你咋能我們攪合你的生意?要是我們真想攪合,就該搬到你家隔壁去,而不是在這裏平白無故的,受你的氣!”
二妞火氣本就大,她一見著宏桂芹就來氣,這會更是火冒三丈,隻見她扔了圍裙,腰肝子一挺,便邁到王大慶跟前,雙手掐腰,怒目而視,道:“宏桂芹,你別欺人太甚,你今天這是要幹嘛,是想來找人打架嗎?那好,我奉陪到底!”二妞以前力氣就大,生了娃之後,體型又有發福的趨勢,加上日夜操勞,粗活累活幹的不少,那胳膊上的勁早練出來了。
麥芽隻知道宏家人來鬧過,卻不知道他們有沒有交過手,不過照這個情形看,宏桂芹應該吃過一次虧。因為她看見二妞卷袖子時,不自然的往後退了退,“誰要跟你打架了,真是野蠻,黃二妞,你也別以為我身後這些人打不過你,要是真動起手來,你這小店小鋪的,怕是經不住幾下折騰,我勸你還是識相點,趕緊把這店挪走,讓我清靜了,你才能清靜,否則咱們誰都沒好日子過!”
二妞吆喝一聲,模樣蠻橫,“我做我的生意,你做你的,咱們井水不犯河水,我實話告訴你,我們是窮人,弄個店費了多大的勁你知道嗎?叫我搬走,我告訴你,絕不可能,有本事就拿把刀來,我把砍了,來,就對著這裏砍!”二妞突然把脖子露出來,伸到宏桂芹跟前,倒把宏桂芹嚇了一跳,心道:這瘋女人,瘋起來真是沒譜。
麥芽拉住二妞,“別跟他們胡扯這些,都是打開門做生意,求個和氣生財,若是她非得這麼幹,咱不防到縣老爺那裏去說道說道,難不成就因為她家相公是縣丞,就可以罔顧普通百姓的訴求嗎?”
這頂帽子,戴的不可謂不高。原本宏桂芹是有這個心思,她相公是縣丞,隻要他一句話,這如意小吃還不得乖乖搬走。可那得是背地裏辦,而不是當著全縣百姓的麵,公然去偏袒。這叫他以後,還咋當做這個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