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個深秋的下午,準確來說已近黃昏。
天灰蒙蒙的,不知是何時起又開始刮起了風。
一條不見首尾的鐵軌從兩山之間蜿蜒而過,老長老長……鐵軌兩旁山壁上的小樹已經枯黃,不時被風卷起幾片黃葉向遠處飛去。
“嗚………”一列開著車頭燈,拉著汽笛的火車呼嘯的攀上鐵路橋。帶起了軌道上集了幾許的殘葉。帶起了一陣塵土飛揚。
“呸……”站在鐵路橋臨時避讓點的楊一吐去口中鑽入的土,又一次緊了緊領口。記不得這是一天當中的第幾次了。
楊一一邊走出藏身的臨時避讓點,一邊咒罵著這該死的天氣和這該死的火車。“下一次火車經過,該是50分鍾過後……”楊一瞧了瞧手腕上的表,嘴裏咕嚕了一句。
楊一是一個無欲無求的人。
當年父親在鐵路上一幹就是三十年,隻有很少的時間才能回家。直到最後父親死於一次英勇的救險中,楊一才第一次走出了窮山溝,來到大城市裏。
從鐵道局領導手中接過父親骨灰的時候,楊一心中沒有一絲悲傷。他甚至記不清父親的臉孔是什麼樣子。隻是麵無表情的看著母親哭得死去活來。
父親的死給楊一帶來的唯一好處就是楊一在初中畢業後,免試進入了鐵道部開辦的中級專業技術學校。這對於一個山裏娃來說是從農民直接轉變成了城裏人。對此,楊一沒有一絲的欣喜。他不覺得自己和旁人有什麼不同,即使是鄉親們臉上的羨慕和母親臉上的欣慰。在他看來,吃白麵和吃窩頭沒有什麼本質的不同,都是為了活著而已。
自然的,楊一在鐵道專業學校畢業以後,分配到父親曾經工作過的道班當巡道工。這個道班重點守護的是一座架在群山之間的鐵路橋。這座鐵路橋離最近的城市都有一百多裏地。楊一每天的工作就是背著個帆布包,提著把小錘,沿著著鑲嵌在山腰上的這座八百多米的鐵路橋,敲敲打打,從橋的這一端走向橋的另一端。
原來這個道班還有四個人。由於道班的工作條件太差,吃的用的全要服務車過路時送來,還不是能夠準時。更讓人難以忍受的是鐵路橋正處在這條鐵路的咽喉上,每天路過的車多,隨時都要保證鐵路橋處於最佳狀態上。工作量是大了些。所以能找到關係的同事都一一調走了。現在隻剩下楊一落在了這裏。但是瞧著每一個同事調走時抱著工資本欲哭無淚的樣子,楊一心裏還是有一些平衡。他的錢可是要留著娶媳婦用的。楊一可舍不得把娶媳婦的錢去送領導。在楊一上班的第二年,母親是去逝了,臨死之前托鄉親告訴楊一,一定要找個媳婦陪他回來給父母親上墳。聽領導說下一步還會配幾個畢業生來,但是兩年過去了,領導答應了的人員來來走走,沒一個能在這裏呆得長的。除了每個月準時到帳的工資。這不,今天最後一個新分來不久的又乘送補給的員工車走了,說是再也不回來了。下一次,不知何時能配人過來。
楊一也不是不想離開,都說人往高處走嘛。聽說他剛來時的幾個同事都調到遠處大城市的火車站裏,隻是在春運時倒票都賺了個金銀滿缽。楊一去了不行,他不習慣也不善於和人交往。如果隻是換一個地方做著同樣的工作,楊一覺得還不如不走。再說了楊一如今無牽無掛,母親的死隔斷了他與鄉村的唯一聯係。最可期的打算就是再過幾年找個老實的媳婦,養個大胖小子,閑暇時一家三口回家去給父母親上上墳,掃掃墓,完成母親的心願,這一生也就這樣了。雖然說道班條件差一些,但是發的工資還是讓楊一滿意。這比在他出生的山溝裏“麵朝黃土背朝天”好多了。用楊一的話來說就是“山高皇帝遠,想吃就吃,想睡就睡,想做就zuo愛做的事。做不做事沒人管”。楊一習慣了這種隨心所欲的輕鬆日子,如果沒有一個讓他真正心動的職務,他還不願意挪一挪窩。
閑散無事時,楊一最喜歡去的地方就是離這裏二百裏地的一個縣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