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夜靜得有些寂寥,唐家別墅,二樓書房燈光搖曳。
細密的冷汗不斷從脖子和後背滑下,唐綰能夠清晰感覺到雪紡衫緊貼在後背的潮熱,牆上的老式掛鍾嘎吱嘎吱擺動,每一下都那麼緩慢而深沉。
窗台的中年男子從始至終沒有看她一眼,直到抽完最後一根煙,冰冷的目光才轉到室內,一字一頓問道,“我再問一遍,那個孩子到底是誰的?”
她跪在冰冷的地板上,挺直了脊梁,“不知道。”
“很好,很好。”唐少軒突然將空空的煙盒甩到她臉上,“吸毒,墮胎,唐綰,你還有什麼做不出來?”
唐綰腦子裏嗡的一聲輕響,下意識抬頭,猝不及防對上一個黑洞,渾身竟是一片冰涼。書房的門猛地被推開,唐墨的臉色一片慘白,“爸,綰綰不是那種人!”
“是嗎?”唐少軒的目光仍舊紋絲不動地盯著唐綰,“那好,我最後問一次,你打掉那個孩子,是不是楚覓的?”
唐綰的唇角微動,輕得如同夢囈,“不是。”
“砰——”
跟在唐少軒身邊多年的人都知道,唐大帥的佩槍一旦拔出就不可能不見血,然而那一次,他終究還是打偏了。
一聲驚心動魄的悶響後,子彈從她的耳側呼嘯而過,打穿那隻青花的罐子,沒入了後麵雪白的牆身。
她死死咬住唇,臉色蒼白如鬼魅,腦後汨汨冒出血絲,是青花罐裂開的碎片劃傷的。
唐少軒撫著槍,字字錐心,“拿上你的東西,滾出唐家。”
拿上你的東西,滾出唐家。這就是爸爸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
哥哥說,爸爸到死也沒有原諒她。
……
“綰綰,綰綰你怎麼了……快醒醒,起來喝點粥。”
溫暖醇厚的聲音突然在耳畔響起,一點點將她從地獄般的夢境中撈出來。唐綰懵懂睜眼,驟然撞進一雙清亮的眸子,“做噩夢了?”
她搖搖頭,努力按住心底的恐慌,低頭安靜地喝粥。
新婚之夜後,楚覓對唐綰的態度徹底發生了變化,有時候唐綰甚至會以為回到了以前,好像四年前那些事情從來沒有發生過,他仍舊是她最引以為傲的依靠。
可唐綰很清楚,那隻是她自欺欺人罷了。有些東西,真的不是那麼輕易就是抹掉的。
比如,毒癮。
人們常說思念如蠱,但隻有真正染過毒癮的人才知道,那種生不如死的感覺,遠遠比世間任何感受都更絕望。身體裏仿佛有無數的蟲子在撕咬,一點點啃噬著她的血液,神經,骨髓……
楚覓看到唐綰持碗的手開始發抖,眼眸一深,立即意識到她的毒癮開始發作了。他牢牢抓住她的手腕,聲音鏗鏘有力說道,“我喂你。”
唐綰死死咬住唇,聲音發顫,“針,給我針……”
“綰綰,你不能再注射毒品,這會毀了你。”
毀了?她早在四年前就已經毀了,還有什麼不可以?!
唐綰猛地將碗打落在地,歇斯底裏吼道,“滾,滾出去!”
唐綰在楚覓眼裏一直都是溫柔堅韌的女孩,哪裏見過她這麼暴躁的模樣,一時竟有些怔住。
看到他眼裏的詫色,她心口狠狠一疼,垂眸咬唇,“楚覓,對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楚覓的眼裏劃過心疼,緊緊將她摟進懷裏,“別說了,綰綰,都是我不好。”
溫暖的體溫將她身體裏那些蠢蠢欲動的小蟲撩撥得更加猖獗,她顫著手想要掙脫他的懷抱,卻被他更加有力地禁錮住,“綰綰,就當是為了我戒掉好不好?我想讓你為我生個健康的寶寶。”
我想讓你為我生個健康的寶寶。
滾燙的淚水瞬間奪眶而出,唐綰感覺那些不受控製的小蟲已經鑽進了她的心髒,疼到讓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