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節 準敕惡詩
唐德宗工詩,有“鬆院淨苔色,竹房深罄聲”(《章敬寺》)等佳句為時人傳誦。大臣杜佑任淮南節度使時,向德宗推薦崔叔清的詩一百篇。德宗閱後,覺得水平太差,對使者說:“這種拙劣的詩,推薦它幹什麼?!”於是人們便把崔叔清的詩叫做“準敕惡詩”。
第二十三節 大帥賦詩
武將作詩,曆史上比較有名的當屬曹景宗、賀若弼。南朝梁代,大將曹景宗破北魏凱旋,梁武帝在華光殿擺宴慶功,眾臣紛紛擇韻作詩,曹景宗酒醉,執意也要作,可是隻剩很難的“競、病”二韻,但曹景宗提筆寫道:“去時兒女悲,歸來笳鼓競。借問路旁人,何如霍去病?”贏得滿堂喝彩。隋朝大將賀若弼,有《遺源雄》一詩:“交河驃騎(霍去病)幕,合浦伏波(東漢大將馬援)營。莫使麒麟(麒麟閣,漢宣帝曾繪大功臣十一人圖像於閣上)上,無我二人名。”
唐代侍中王智興,曾擔任徐州(今屬江蘇)節度使,武功謀略超群,有名於當時。一次,幕府裏的文朋詩友聚在一起宴飲,王智興聽說後,帶衛士趕來參加。僚屬們見狀,就拿走了作詩的筆墨,隻以酒菜招待王智興。過了一會兒,王智興發問說:“剛才聽說各位正在作詩,怎麼見我來了就停筆了呢?”說完,命令衛士取來筆硯,又分發給僚屬幾十幅彩色箋紙。僚屬們麵麵相覷,遲疑了好長時間,又準備奏樂飲酒。王智興說:“我來是想看各位作詩的,不是來喝酒的。”侍衛把紙筆也放到了王智興麵前,僚屬們出於對節度使的敬意,一齊作揖謙讓,請王智興先動筆。王智興說:“我因用兵有方而升官,平時沒有留心吟詩作賦的事。但今日奉陪各位才俊之士,不免要獻醜了。”說著,拿起紙筆,轉眼間就寫成了一首七絕《徐州使院賦》:“三十年前老健兒,剛被郎官遣作詩。江南花柳從君詠,塞北煙塵我獨知。”四座看了,驚歎不已,都說:“將軍的詞采,超過了曹景宗與賀若弼。”當時,詩人張祜也在宴會上,即席獻詩道:“十年受命鎮方隅,孝節忠規兩有餘。誰信將壇嘉政外,李陵詩句右軍(王羲之)書。”王智興看了張祜的詩,笑道:“褒揚之詞,過獎了,過獎了。”左右有人順著說:“書生儒士,專會諂媚討好!”王智興嗬斥說:“有人說我不好,你們就容許嗎?張祜先生天下知名,他的詩容易得到嗎?天下人聽說他贈我好詩,都會認為我王智興禮賢下士呀!”王智興留張祜住了幾十天,臨別時贈絹千匹。
幽州(今北京)人高崇文,是一位勇敢的將軍,因戰功被授職劍南西川節度使,一天,府中的從事們在一起賞雪吟詩,高崇文突然來到席間,笑著說:“你們在這裏娛樂,也不告訴我,我雖是一介武夫,也有一首詠雪詩。”隨即發聲念誦道:“崇文崇武不崇文,提戈出塞舊從軍。有似胡兒射飛雁,白毛空裏落紛紛。”詩作中規中矩,眾人齊聲喝彩。
第二十四節 女中詩豪
中唐時期的詩壇,在吳越烏程(今浙江湖州)一帶活躍著一位女道士,叫李冶,字季蘭。她容貌秀美,神情瀟灑,專心文墨,善於彈琴,尤其擅長寫格律詩。相傳她六歲的時候,曾作《薔薇》詩說“經時未架卻,心緒亂縱橫”,父親見後說:“這女孩非常聰慧狡黠,但長大後恐怕會成為沒有操守的婦人。”李冶長大後,果然不理睬“婦德、婦言、婦容、婦功”那一套清規戒律,我行我素,專好與男士交往。為了適應個性和才藝的發展,她幹脆出家當了女道士,因為唐代女道士少受禮教束縛,言行比較自由,可以不避閑話地與文士詩酒相酬。
各色人士都樂與李冶交往。像隱士陸羽、禪僧皎然、詩人劉長卿、蕭叔子等。皎然曾作《答李季蘭》詩說:“天女來相試,將花欲染衣。禪心竟不起,還捧舊花歸。”男和尚寫詩和女道士開玩笑,想來真是十分開放而浪漫。李冶為人開朗,詩作也開闊雄放,像《從蕭叔子聽彈琴賦得三峽流泉歌》:“妾家本住巫山雲,巫山流泉常自聞。玉琴彈出轉寥(xiHng,幽寂迥遠),直是當時夢裏聽。三峽迢迢幾千裏,一時流入幽閨裏。巨石崩崖指下生,飛泉走浪弦中起。初疑憤怒含雷風,又似嗚咽流不通。回湍曲瀨勢將盡,時複滴瀝平沙中。憶昔阮公(作者誤指阮籍,實際上琴曲《三峽流泉》為阮鹹所作。阮鹹,字仲容,為阮籍侄子,也是”竹林七賢“之一,善彈琵琶)為此曲,能令仲容聽不足。一彈既罷複一彈,願作流泉鎮相續。”因此,劉長卿評論說:“季蘭詩作,差不多都帶豪氣,堪稱‘女中詩豪’!”眾人一致讚同,李冶便有了“女中詩豪”的美譽。
烏程有個開元寺,是李冶常與文士聚會的地方。有時玩野了,也說些葷笑話,戲謔放浪。一次聚會中,她知道劉長卿有疝氣病,就嘲誚地念誦陶淵明的詩說:“山氣日夕佳。”(《飲酒·結廬在人境》)劉長卿當然會意,當即也用陶詩答道:“眾鳥欣有托。”(《讀山海經·孟夏草木長》)雖說是“葷話”,但巧用陶詩,說得既高雅又貼切,在座的人聽了,無不開懷大笑,稱兩人的互嘲可稱“絕對”。
女道士的詩酒風流,也傳到了皇帝那裏。皇帝想見識見識這位“女中詩豪”,召她進京。臨走時,文士們為她餞行,李冶揮筆寫下《恩命追入留別廣陵故人》:“無才多病分龍鍾,不料虛名達九重。仰愧彈冠上華發,俯慚拂鏡理衰容。馳心北闕隨芳草,極目南山望舊峰。桂樹不能留野客,沙鷗出浦謾相逢。”可是誰能想到,此次進京竟給她帶來殺身之禍。叛將朱在京師發動兵變,自立為帝,逼迫李冶寫了稱頌詩;而當時同一處境的詩人嚴巨川,卻寫詩流露出憤懣情緒。興元元年(784)七月,唐德宗打敗朱,重返長安,召來李冶,怒責說:“你為何寫詩稱頌亂臣賊子?為什麼不學嚴巨川作詩說‘手持禮器空垂淚,心憶明君不敢言’?”隨即命人把李冶活活打死了。
《全唐詩》存李冶詩18首又8句,其中最有名的佳句是“遠水浮仙棹,寒星伴使車”(《送校書七兄》)。
第二十五節 女校書的風采
唐代名妓薛濤,字洪度,本是長安的良家女子。因父親官任蜀地,遂隨父寓居成都。七八歲時,她就知曉聲律。有一天,父親坐在庭院裏,指著水井旁的梧桐樹吟詩說:“庭除一古桐,聳幹入雲中。”接著讓薛濤續補,薛濤應聲吟道:“枝迎南北鳥,葉送往來風。”因為女兒詩句裏有“迎來送往”的意思,薛父認為是長大後淪為風塵女子的預兆,所以為此憂傷良久。待到薛濤長大,姿色美豔,更兼能詩善文。後來父母雙亡,薛濤一人孤居,因生活所迫,落入風塵,淪為軍妓。她擅長掃眉(畫眉),梳妝打扮起來,比名門閨秀還有風采。德宗時,大將軍韋皋出任劍南西川節度使,坐鎮成都,召令薛濤侍酒賦詩。薛濤色藝雙佳,深得韋皋的寵愛。憲宗元和八年(813),武元衡由蜀帥入京拜相,曾想推薦薛濤擔任校書郎的官職,但有人提出質疑,認為妓女不宜獲得這樣的官號。事情雖沒辦成,但“女校書”的名聲卻傳出去了,詩人胡曾《贈薛濤》詩說:“萬裏橋邊女校書,枇杷花下閉門居。掃眉才子知多少,管領春風總不如。”
從韋皋到文宗大和四年(830)李德裕出任劍南西川節度使,共計更換11人,薛濤都憑借詩歌受到封疆大吏的禮遇,主持文筆,一時風流天下。其間著名詩人白居易、元稹、牛僧孺、嚴綬、張籍、劉禹錫、張祜、杜牧等二十餘位,都與薛濤有唱和。其中,元稹與薛濤交情最深。元稹早就聞知薛濤芳名,授監察禦史後,出按西川,便密意訪求,但礙於監察禦史的身份,很難見到這位才女。嚴綬潛知元稹心意,常派薛濤去侍奉。初次相見時,元稹擺下文房四寶,想試試薛濤的文才究竟如何。薛濤飛筆寫了《四友讚》,其中有句說:“磨捫虱先生(硯)之腹,濡藏鋒都尉(筆)之頭,引書媒(墨)而默默,入文畝(紙)以休休。”元稹讀了,驚歎佩服。後來回京任翰林學士,與薛濤常有書信來往。薛濤嫌當時的十色彩箋箋幅寬大,不便於寫作短詩,於是獨出心裁,另造深紅色鬆花小箋,專門用來酬寄名流雅士。想不到這種紙箋大為流行,被人稱為“薛濤箋”。元稹在《寄贈薛濤》一詩中誇讚薛濤說:“錦江滑膩峨嵋秀,幻出文君與薛濤。言語巧偷鸚鵡舌,文章分得鳳凰毛。紛紛詞客多停筆,個個君侯欲夢刀(想到成都做官)。別後相思隔煙水,菖蒲花發五雲高。”
薛濤在與名人交往中,留下了許多笑話。世代為禁軍將領的高駢,習武好文,他鎮守蜀地時,一次舉行宴會,改作酒令說:“口,有似無法計量的酒鬥。”薛濤說:“川,有似三條木椽。”高駢說:“‘川’字像三條木椽,怎奈何有一條(指川字的第一筆)彎曲?”薛濤解釋說:“您尚用無法計量的酒鬥量盡了酒,我的三條‘川’字有一條彎曲,這又有什麼奇怪的?”另有一次,黎州(今四川漢源縣南)刺史作《千字令》的酒令,要求每一句都含有禽魚鳥獸。黎州刺史說:“有虞陶唐(古代部族名,堯舜,‘虞’諧音‘魚’)。”薛濤說:“佐時阿衡(商代官名,指商湯的賢相伊尹)。”黎州刺史說薛濤酒令中沒有魚、鳥一類的字,要罰酒;薛濤說:“‘衡’字中間還有一小‘魚’字,你的‘有虞陶唐’卻沒有一條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