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同一時間,離開了牢房的夏侯靖始終保持著沉默,命退了那些在門口不停喊著“皇上饒命”的牢卒後,他徑自回了自己的房間。
然才剛一進入,他便即刻轉身背靠在了門上,俊眸緊閉,似乎完全陷入了另一種思緒。
今日發生的事情太多太多,也有太多的不可理喻,慕雲若造出九宮陣,慕雲若將自己心智封鎖,慕雲若早先就有一個也被她喚作“靖”的一個人,還是一個異常親昵的人。一切焦躁的源頭,毫無疑問都是來自於慕雲若,來自於這個本是被他下了決心,再不會被其擾亂心扉的女人!
但是,這個女人天生就有一種能力,一種能讓但凡隻要是人,就會被她擾亂的能力。
夏侯靖狹長的眸子漸漸睜開一條縫,他將右手滑入發間,慵緩的將那幾乎快要幹了的墨發順到腦後,眸中隱隱流動著一抹難解的心思。
生氣,火大,比任何時候,哪怕比慕雲若離開的那時候還要讓他煩躁。
夏侯靖鎖住眉心,走上前,突然狠狠將麵前的桌子踹翻在地,一陣巨大的響聲頓時在房中響起,但即使如此,夏侯靖的眸子仍然充斥著怒火,如何也揮散不去。
然而這樣的聲音,卻惹來了門外侍衛的緊張,大喊:“皇上,皇上!是否——”
糟亂的聲音再度響起,攪得本就煩躁的夏侯靖更加怒火中燒,他索性轉身來到門口“砰”的一聲將大門打開,而後冷冷說道:“不用守著朕,去邢峰那便好。”
侍衛一怔,麵麵相覷,雖覺得尚有不妥,但是聖意難違,是故也隻能紛紛點頭。這時其中一人問道:“皇上,邢將軍為您準備了沐浴用的水,是否現在就帶進來,然後找人侍候您沐浴更衣?”
聞言,夏侯靖這才意識到自己從方才淋了雨就一直沒處理,瞥了眼兩個小廝拎過來的,最為華貴的皇石浴桶,雖然心中不喜邢峰這般在這方麵用心,但還是指尖稍稍往回一揚,“送進來就行了,不用服侍朕。”
言罷,他便轉了身徑自褪衣衫去了,而那兩個小廝也不敢多呆,放了浴桶,匆匆離開。
不多時,夏侯靖便跨入其中,墨色的長發蕩在水麵上,如藻如墨,染著一層淡淡的寧謐。
大概洗了洗之後,夏侯靖便雙手搭放在浴桶兩邊,靠在後麵憶著今日的種種,眉心又是不自覺的皺了起來。
慕雲若不能動,也不能放,而且還得親自保護起來不能被別人覬覦。這一場風風雨雨,似乎又將他與她打回了最開始的局麵,唯一不同的是,她與他的心境,都不再一樣。從今以後,他一定要將這個女人徹底忘幹淨,不能再像今日這般焦躁。
罷了,其實歸根結底,確如慕雲若所言,他與她並無深仇大恨,既然情感已經斬斷,他也就沒必要在執著於她,隻要她還活著,那便足以。
不見,也好。不會再被她所影響分毫。
“七歲……”夏侯靖冷不丁的嘲諷笑了下,而後沉重的舒口氣,最後的最後,他似乎是悼念那般,用過去的語氣,懷念般的輕輕換了一聲,“雲……若。”
然而就在這個名字落下的那一瞬,房中突然傳來了鎖鏈的聲音,而且就在他的麵前。
夏侯靖一怔,即刻抬開眼眸從浴桶中站起,順勢抽過了僅放在身旁的長劍“唰”的一聲橫過前方。
叮叮,鎖鏈重重一聲墜在地上。
夏侯靖深瞳猛的一縮,有些怔然。
而在他麵前的纖細之人,也同樣驚訝的看著他,視線微微下移,似是看到了記憶中從未見過的……總之,她是漲紅了一張小臉,僅能勉強倒吸口氣,回答:“我……在呢。”
雲若赤足安靜地站在夏侯靖麵前,一雙清澈的眸子毫無雜念的正回望著他,身上冰冰冷冷的鎖鏈無情的墜在地上,水漬未幹,還拖了些許的泥濘,明顯是從外麵走來時蹭上的,而她身上的衣衫依舊是血跡斑斑,那血跡也還沒有幹,使得衣衫黏膩在了白布上,如朵朵綻開的血蓮,殘酷,而又妖魅。
夏侯靖沉默半晌,手腕一轉,看都沒看便將長劍一把刺回了劍鞘,而後側過頭拿過掛在那裏備好的幹淨袍子,灑脫的套在了身上遮住他那修長的身子,再然後便出了這浴桶,冷漠的自雲若麵前走過。他同她一樣赤足踩在地上,在其上染起了些許被濕潤浸過的深印。
夏侯靖走到了桌前,漠然的將自己方才弄倒的桌子拎正,而後鎮定自若地替自己倒了一杯茶,同時淡淡開口:“有事?”
他好似有意避開雲若一樣始終背對著她,語氣也是冰冷無溫的,仿佛冬日裏的寒雪。
雲若站在那裏不聲不響,雙手緊捏著手上的鐵鎖,好似在麵對夏侯靖的時候,略微有些不安。半晌,雲若如鼓起勇氣般抬起頭,輕聲說道:“剛才認錯了人,所以……想向叔叔道聲歉。”
“啪”的一聲,茶杯冷不丁的多了一絲碎裂的聲音,驚的小雲若又是一哆嗦,可常年習慣控製自己情緒情緒的她,一動沒動,僅僅是咬著牙僵在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