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6章 這回憶永存(2)(2 / 3)

那段戰爭經曆變成了不可觸摸的記憶。戰爭變成了屠殺,一種集體的屠殺。我給裏爾克寫信,在表達了自己的戰爭觀,也告訴他:“最好美好的事情,就是你能到我這兒來。不管你提出什麼建議,我都能接受。不能與你共度這段艱難的時光,我感到很難受。”我甚至擔心,這場戰爭會將我們中的一個,或兩個人,都一齊毀滅。

對裏爾克來說,戰爭的夢魘永遠沒有散去。後來他在一封信中抱怨:“我的感覺是如此的慌亂,我的內心撤退回來,把自己保護起來,沒有任何表示。我那不想從外界接受任何信息的意誌是如此地強烈,以至於不僅戰爭,就連毫無惡意的自然也無法對我產生什麼影響。我從未像現在這樣,對外麵的微風、樹葉和夜晚的星空這樣無動於衷。自從我必須穿著那些可惡的步兵服裝觀察這一切以來,它們就對我保持著回避。”

年少時的軍校經曆是他最陰暗的經曆之一。而戰爭將同樣的事情在他身上重演,高強度的訓練幾乎讓弱不禁風的他近於崩潰。

即使他搬到瑞士,遠離戰爭,他依然無法擺脫這種幹擾。“連年的戰爭,給我的精力造成了令人難以置信的困難,現在這種困難依然存在。”

1915年2月,我的大哥亞曆山大去世。我得知了這個不幸的消息,但是戰爭已經讓我無法返回家鄉,隻能在內心裏進行哀悼。

這時的裏爾克早已和他的妻子克拉拉分手,戰爭讓他產生了對孤獨的恐懼,他需要女人的懷抱和溫暖。他迅速地愛上了一個女畫家,但他拿不準。於是寫信向我求教。

戰爭帶來了見麵的不便,也給我們的生活帶來了困難。收入減少,供應不足。我們都隻能節衣縮食,還要減少出行,挺過戰爭造成的饑荒,還有俄國十月革命給老貴族家庭帶來的艱難時世。

1919年的年初,裏爾克在慕尼墨埃尼米勒大街給我寫信,說在那等我去共度冬天。這是他們在德國的最後一個住處。後來,我們在這裏度過了冬天、春天和初夏。他的臉上沒有顯露出過多的衰老,但是越發變大的眼睛驚恐地張開著,仿佛有什麼東西要刺到臉上,仿佛在詢問:是否有人違背他的意願,在上麵添加了點什麼?他的麵部讓人看起來更加陌生。

初夏,他接到了一個邀請——去瑞士度夏。本來,這隻是住幾個月的事,我們相約秋天再在慕尼黑相見。誰知,他就一直定居在那裏。記得我當時和朋友們在站台上為他送行時的場景,大家有說有笑,沒有把這當作一次分離,而是當作下一次聚會的前奏。火車徐徐地離開站台,裏爾克站在窗口揮著手,身後是他的新太太。一種憂傷像疾馳的火車刮過來的風,撲麵而來。頓時,我想起過去他在巴黎時寫給我的一句話:當美好的時光過去了,我就要離開了,就像動物那樣。

沒有想到,這會是我與裏爾克最後一次見麵。

有人這樣說,“人不會因衰老而死,而是因哀傷而死。”

後來,我們更多的交談都是在書信中。

1920年10月,裏爾克曾到過一次巴黎,隻呆了6天,他一個人悄悄地徜徉在巴黎的街頭,重溫著難以忘懷的印象。在這裏,他沒有會見任何老朋友。不過,待他一回到瑞士,那兒的朋友們就送給他一份令人欣喜不已的禮物——蘇黎世伊舍爾的貝格城堡。這座又舊又小的城堡真是一個隱居的好地方,它交通閉塞,遠離世人。花園裏的噴泉成了他的夥伴。

戰後,強製推行的捷克化局勢,導致裏爾克的回國計劃擱淺。後來,女兒露特在德國結婚,他也未能成行。至於他的兩個小外孫女,一個沒有見上麵,一個則在他去世後幾個月才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