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匹卡昨天並沒有被陷住,隻是修裝載機並沒有想象的容易,昨晚一直加班到兩點多,今天又整整搞了一天才修好。裝載機修好後他們就馬不停蹄地趕回來營救我們。
重新上路的感覺真的很好,無論快與慢,隻要在前進,心裏就踏實。
卡車和匹卡在小山包上彙合。
老板,就是老馬的表哥老韓,韓哥。老馬對韓哥說,我不能坐卡車了,得坐匹卡,這樣會好受一些。
韓哥說:那就讓我坐卡車吧,我也好看著你開車,別又整溝裏去了。韓哥這話說得半真半假,老馬嘿嘿地笑。
對了,忘記說我肋條的事。由於昨天幹活用力太大,受傷的肋條或者說是排骨今天疼痛加劇,在卡車上太顛疼得直想下來走路。
我坐到匹卡上,湖北人也跟著上了匹卡。開匹卡的司機沒見過,據說是昨天開北京吉普從裏麵趕過來的。
我一看我放在後排的背囊不在,後麵貨廂裏也沒有。就問司機我的背囊哪去了,他說在修車的地方,放北京吉普上了,車沒有開過來。
意思就是說我不可能在遇到庫爾勒人的地方下車了,除非背囊不要了。背囊不要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所以隻有趕到他們修車的地方去。
天慢慢地黑下來,遠處群山的輪廓一點點被黑夜浸泡,最後消失在漫無邊際的夜裏。
我坐在韓哥剛才坐過的副駕駛上,旁邊開車的小夥子叫馬海三,後來給我留電話號碼知道的。他比我小很多歲,聽談吐應該是念過很多書,是他們這一行人中最有文化的。上車小馬就問我:“你信奉的那個教叫什麼教來著?”
這句話把我問得很瞢。
“此話怎講呢?”我問小馬。
小馬說昨天聽他們說半路遇到一個騎自行車的人,據說是信什麼教的。
我告訴小馬,我什麼教也不信奉。我問他為什麼會把我跟信教聯係到一起?他說如果沒有宗教信仰,是不可能這麼執著的,出都出去了還跑回來。
我覺得小馬的猜想也不是沒有道理的,沒有信仰的人不大可能會冒著生命危險在這裏艱難行走。
既然不信教,小馬就開始毫不客氣的數落我:“你說你這麼大老遠跑到這麼危險的地方來,圖個什麼?你爸你媽不擔心你?你老婆能放心你?你要有個三長兩短,你說你對得起誰?你中了邪了吧?你看我們,如果不是為了掙錢,鬼都不願意上這來。五千多的海拔,尿個尿一次都尿不完,喘好幾口氣才能尿幹淨,前列腺都整發炎了!”
我想笑,非常想笑。第一次聽到這樣的事,尿個尿有那麼困難嗎?見小馬一本正經的樣子,我不能笑,我在黑夜裏捂著嘴。
小馬說繼續說:“跟我們去礦上吧,你想待多久待多久,有車出去了你就跟他們一起出去。這路太危險了,據說過了硫黃達阪,深山峽穀連路都沒有,會出人命的啊。”
我默不作聲,我能說什麼呢?Martin、JanneCorax、Nadine和杜一,他們安全地出來了,但我不是他們。我的行程是與艱難險阻密不可分的,我不敢保證萬無一失。這就是我的旅行,我的生活。
很長一段時間,我們都不說話。忽然小馬的神情變得凝重起來,低聲地說:“就在一個禮拜前,我親眼看到一個生命的消失,而且和我不無關係。我們的裝載機師傅,還沒有到達礦上,半路就走了。”
小馬痛心疾首地說:“如果在他剛出現不適的時候,我就阻攔他進來,或者直接把他送回去,他就不會把命丟在這時了啊。他說他家裏有難處,進都進來了,多少掙點錢再回去吧,我沒想到,結果……”
生活,對大多數人來說,都是沉重的。“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這是一句具有明顯貶義的諺語。現實中,大多數人不是貪財致死,而是被財逼迫而死。如果裝載機師傅不是因為家裏困難,他便不會上這來工作。他不上這來,也許就不會死在這裏。但是現實生活沒有“也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