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底是潮濕的,粘稠的。濃烈的血腥味熏得他頭暈目眩,想嘔吐……他閉上眼睛,屏住呼吸,強行壓製惡心感。
“小姨,小姨……嗚嗚……小姨……”洪高晨的聲音已經嘶啞,身體的抽搐抑製不住。
“阿晨,冷靜!冷靜下來,別慌,放鬆,慢慢呼吸……”葛黃昏聽到自己發出的聲音,清冷、優雅中又帶有柔和感。這,這不像他的聲音,這聲音他熟悉,是阿晨他小姨的聲音。那位他憧憬著,有著無與倫比美貌的優雅成熟女子的聲音。
怎麼可能!他驚恐地睜開眼睛,眼前是一片紅色,鮮活的紅色……一個人能流出多少鮮血?
很近,伸手就可以摸到女子沾滿紅色血液的纖足,沒染上血的部位是雪白的細嫩的肌膚,紅與白對照有難以言明的豔麗,圓潤的十趾仿佛各有各的生命並排相依。曲線優美的胴體在沾血的雪紡睡衣遮掩下浸泡在血液中散發著淒豔絕美的哀傷……
頸部——斷開——沒有頭!
血從斷頸處往外湧……活的,血是活的!
別看了,別看了!
葛黃昏惶恐地吞咽口水,機械地扭動著僵硬的頸部,視線落在牆上,白色的牆有用鮮血書寫的漢字“殺”,血順著筆劃往下滴……“殺”字殺氣騰騰,右下角的那一點像是把血刀朝他揮來。
“啊!”葛黃昏摟緊了洪高晨閉上眼睛尖叫起來。
“讓一讓,大家請散開!”威嚴的男中聲響起來。七嘴八舌的嘈雜聲,有力的腳步聲在葛黃昏的耳邊掠過——有人抓住了他的胳膊,問:“能站起來嗎?”
葛黃昏睜開眼睛,仰頭,看到一張剛毅的臉,濃眉大目與濃密的絡腮胡。
“別害怕,我是刑警婁成毅。”男人溫和地說道,掏出證件給他看。
葛黃昏抬起雙手,手掌上沾著的血跡是半凝固的褐色,他偏頭望向無頭屍體,屍體上與屍體周圍的血是褐色的,斷頸沒有流血,牆上飛濺的血跡已經幹涸,牆上沒字。先前是幻覺嗎?他想站起來,在哭泣在呼喚的洪高晨死扣著他不放。
他附在洪高晨耳邊輕聲說:“阿晨,站起來,我們堵在玄關口,警察進不去。”
“小姨……”在婁刑警的幫助下,葛黃昏把洪高晨扶到走廊。
高大的洪高晨失去了生氣與活力,閉著眼睛如同一灘軟泥靠在他肩膀上。
吸入鼻腔的全是血腥味,喉嚨有堵塞感,腸胃痙攣著,葛黃昏坐在地上,雙手抱膝,伏頭幹嘔。
有人拍打他的肩膀,給他遞來一瓶礦泉水,說:“你的手機響了。”
葛黃昏伸出去拿礦泉水,卻看到手掌上鮮紅的血在流動……又是幻覺嗎?他慌忙縮手閉上眼睛。
“頭兒,死者的頭找到了。”
“在哪裏找到的?”
“樓梯間的垃圾桶裏。看來凶手相當憎恨死者,砍下頭之後還在臉上劃了‘×’字,右臉有巴掌印。”
葛黃昏睜開眼睛抬起頭,看到一名警察戴著手套,膠袋裝著一顆腦袋提過來。美麗的白皙的臉,沿著額頭經過眉、眼、鼻梁,從左到右,從右到左被各劃了一條血紅的斜線。“×”字劃痕下保持完整的優美的灰白的嘴唇微微啟動,有說什麼嗎?聽不清楚,被太多的雜聲掩蓋。
“小姨!”慘冽的叫聲從洪高晨嘴裏發出。
“咯嚓”葛黃昏聽到自己心髒碎裂聲。他偏頭看著洪高晨,隻見他搖搖晃晃站起來,伸出右手朝他小姨的頭抓去,接著“撲騰”直直倒地。
葛黃昏想起身扶他,然而,身體不能動。
“這位同學,醒一醒……”
葛黃昏覺得耳邊的聲音越來越弱,靜……為什麼突然安靜下來?他瞪著眼睛,拚命地睜著,定定地看著洪高晨他小姨的頭……不,他看到的不是人頭,警察手上提著是阿晨的那顆籃球,看得很清楚,暗紅色的表皮,黑色的球梗膠,球嘴,還有X開頭的商標——球,毫無預警地爆裂,黑色的長發跟藤植物一樣沿著裂縫爬出來——球體如同孵化小雞的蛋殼般碎散開,一顆腦袋跳出來,黑發飄揚著,彌漫著絕望氣息的美麗麵孔被血紅的“×”字破壞,緊閉的眼瞼突然睜開,眼眶內隻有漆黑的瞳孔——黑,漆黑,不透明的黑的跟煤炭一樣沒有色澤感。黑色瞳孔突然湧出黑色的液體——一顆顆滴下來,滴到哪兒去了?灰茫茫的一片——地麵呢?人呢?阿晨呢?警察呢?圍觀的鄰居呢?
聲音呢?什麼也聽不到。
頭呢?
眼前突然變亮,刺眼的亮,走廊的燈有這麼亮這麼刺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