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回賓館上班後,母親和小舅沒有再來煩蕭琪,她過了一段非常平靜的日子,除過上班,常常一個人躲在屋頂看書聽歌,自得其樂。
她特別喜歡齊秦的歌,對他崇拜得一塌糊塗。記得上初一的時候第一次聽到《外麵的世界》,簡直如聞天籟如醉如癡,聽完後怔怔地站在原地忘了自己要去幹啥,感歎這個世界上居然有這麼好聽的聲音,歌詞更是說出了自己的心聲。從此她有了一個最大的願望,那就是能經常聽到齊秦的歌。那時她每天能得到的零花錢最多也不超過五角,省吃儉用多半年後,她花九塊九買了一盤齊秦的專輯。磁帶有了但沒有放音機,想聽歌得借用別人的。有一天一個要好的朋友拿了一個錄放機到學校,下課後她迫不及待地把自己的磁帶放進去欣賞,不想隻聽了半首歌就發生卷帶,打開倉蓋,麵對亂七八糟的磁帶,她覺得自己的腸子肚子彷佛也被野蠻地拽了出來,先是愕然,繼而對錄放機的主人無端地大發脾氣,再後來悲從心來,幹脆嚎啕大哭,上課鈴響後仍然伏桌抽抽搭搭,對語文老師的詢問充耳不聞,弄得一向對她不錯的老師莫名其妙。幸好後來磁帶經過整理拾掇還可以再用,她的傷心才算過去。齊秦新出的專輯她沒錢買,就一次次地到音像店裏,趴在玻璃櫃台上,用渴望的眼神長時間地欣賞。售貨員見的次數多了,被她的癡迷和執著感動,等她再次攢夠錢去買第二張專輯時,送她一張齊秦的大幅演出劇照。上麵的齊秦卷發及腰,緊身體恤,黑色皮褲,懷抱吉他,側臉凝視,簡直帥呆了!蕭琪如獲至寶,喜歡得不得了,貼於炕頭,時時凝視,滿腦子的幻想和憧憬。春節前打掃衛生,她的寶貝劇照不想被媽媽撕下扔掉,讓她痛不欲生,第一次正麵與媽媽發生激烈爭吵。發泄一通後,她含著淚,把那張被撕破揉成一團的劇照小心翼翼地展開,幸虧沒有殘缺。她仔細地用膠帶粘好,不敢再貼在牆上,折了兩折壓在自己枕頭底下。這段往事刻骨銘心,隨著時間的推移,她對齊秦歌曲的喜愛更是無以複加,齊秦成了她心目中神聖不可侵犯的神,周圍的人不能當她的麵說齊秦一個不字,不然她會不依不饒地跟人沒完沒了。
這天她在收拾客人留在客房的一遝報紙時,突然看到一則讓她眼前一亮的好消息,齊秦要到鎬都舉辦個人演唱會。她欣喜若狂,急忙再看,演唱會居然就在晚上,離演出開始隻剩兩個多小時了。
她立即衝到五樓經理辦公室去請假,經理不在,主管葉浩天弄明白她請假的理由,堅決不予批準。
蕭琪急得直跺腳:“我隻請一個小時的假,再過一個小時我就下班了。”
葉浩天說:“再過一個小時天就黑了,我不能讓你一個人去鎬都看演唱會,我得對你的安全負責。”
蕭琪急忙說:“莫事,莫事!咱們賓館離鎬都也就幾十公裏,坐機場大巴不到一個小時就到,以前去過。”
葉浩天搖搖頭:“這次不一樣,演唱會結束得晚,你咋回來呢?再說了女生晚上一個人外出太危險。”
蕭琪低聲下氣道:“求求你了,主管,就讓我去吧,出了事我自己負責。”
葉浩天提高了嗓音:“不行就是不行,別在這軟磨硬泡了,回去幹活吧。”
蕭琪的火一下子躥上了頭頂,瞪著眼睛說:“你真不批?”
葉浩天盯視著她的眼睛,毫不退讓:“不批!”
蕭琪氣得渾身發抖,咬牙切齒說:“不批?想卡我是吧,莫門!我不幹咧。”
說完轉身噔噔噔揚長而去。
葉浩天想了想,跟著出了門。
蕭琪回到宿舍,一邊氣憤地大罵葉浩天不是個東西,一邊急急忙忙收拾東西準備出門。
這時葉浩天把頭伸進門裏說:“再罵也沒用,不準去就是不準去。”
說完拉上門哢嗒一聲上了鎖,這個明鎖是他從辦公室帶過來的,隻有他有鑰匙。
蕭琪沒想到葉浩天會來這一手,在裏麵抓了狂,拉門拉不開,踢門沒人理,叫天天不應,喚地地不靈,眼淚吧嗒吧嗒地砸腳麵,像一隻落入牢籠的猛獸,咬牙切齒,焦躁不安,可狂怒和咆哮皆無濟於事。她想等同屋的人下班後把她解救出來,豎著耳朵焦急地等待,其它宿舍的人都回去了,可一等再等就是不見舍友回來,這才明白過來,葉浩天一定對她們做了交代。這個卑鄙無恥的小人!她恨不得衝出去一刀宰了他。眼看演出時間已到,可自己如同籠中之鳥出去無望,一時急火攻心,想一死了之,一把抓起床單想上吊自盡,可比劃來比劃去實在不知道該咋上吊,隻好作罷。發了一會呆,她走到窗口朝鎬都方向張望,天比她的臉還陰沉,黑漆漆啥也看不見。宿舍在三樓,樓下是花園,路燈壞了,草地上黑乎乎的,但影影綽綽能看到美人蕉的殘枝仍舊在花園邊上站著。涼風一吹,她突然有了一個想法,回身拿起自己剛才想用來上吊的床單,在窗口比劃了一下,覺得可行,於是又揭了三張床的床單,把它們全部接在一起,把床單一頭拴在窗邊的暖氣管道上,使勁拽拽覺得沒問題,把床單的另一頭從窗口拋下去,跨上窗台,拽著床單溜了下去,腳一觸到地麵,長出一口氣,轉身直奔機場大巴停靠點。
大巴在鍾樓一停,她爭分奪秒打的直奔演唱會所在地省體育場。下車一看時間,演唱會已接近尾聲,連倒賣門票的黃牛都撤得一個都沒有了,望著緊閉的大門,蕭琪感到極其絕望。幸好不一會大門忽然打開,像蕭琪一樣聚集在門外的一批無票歌迷潮水一般湧進了場內。原來齊秦聽說場外還有一些歌迷在冷風中苦苦等待,就吩咐工作人員打開了大門。蕭琪擠上看台的過道,終於看見了自己無比崇拜的齊秦,盡管距離很遠,看得不是很清楚,但她還是激動得一塌糊塗,流著淚跟著齊秦一起唱,在歌曲間隙裏同歌迷們一起歡呼一起尖叫。僅僅兩首歌後,演唱會就結束了,齊秦被歌迷們的熱情所感動,又出來加唱了一首,等他回到後台,現場的歌迷仍然不願離開,“齊秦齊秦”的呐喊像浪潮般洶湧澎湃,齊秦隻好又上台來跟大家見麵致謝,應大家要求又唱了一首歌然後隱入後台。忽然有人說據可靠消息齊秦從南門出去,於是人流嘩啦啦地湧向南門,又有人說齊秦從北門走,人流又像錢塘大潮碰上堤壩嘩地折向北門,折騰了幾回,但見滿地礦泉水瓶小喇叭等雜物,間或還有各式各樣的鞋子。這時又有人說齊秦早已從西門出了體育場,大家這才不再像沒頭蒼蠅般亂竄。隨著亢奮慢慢消散,大家帶著一絲意猶未盡的遺憾紛紛離去。
蕭琪跟著人流跑來跑去,累得直喘氣,突然覺得一條腿長一條腿短,低頭一看左腳穿著鞋子,右腳的鞋已不知去向,啥時候掉的她自己竟然不知道。這得找回來,不然沒法走路,但滿地觸目可見的鞋子那一隻才是自己的呢?在找的過程中,她碰上好幾個同病相憐者,相互不由尷尬一笑。體育場這麼大,找一隻鞋子實在太困難了,找了一會她感覺無望,地上鞋子越來越少,右腳冰得不行,看見一隻大小差不多的鞋子試著穿了一下,感覺基本合適,隻是顏色是白的,鞋跟略高一些,這時候顧不上了,隻能穿著一白一黑一高一低的兩隻鞋子走出了體育場。抬頭看看天,黑黢黢的,有冰涼的雨絲飄落,她感覺又饑又渴,習慣地伸手去摸口袋,糟糕,錢包不知何時已不翼而飛,再掏其它兜,一分錢都沒有。這可咋辦?她犯了難,隻好站在體育館屋簷下,望著同樣愁苦的天一籌莫展,這時候雨絲越來越密,地上很快起了水窪。
秋雨瀟瀟,蕭琪肚裏無食,冷得瑟瑟發抖,但她無處可去,隻能在體育場屋簷下硬撐著苦等天亮。周圍的人越來越少,最後連一個人影都看不到了,許久許久才會有一輛車從不遠處的街道上疾馳而過。蕭琪沒有想到平時喧嘩熱鬧的街道在夜裏竟會如此安靜,身處繁華的大都市竟也會感到孤單甚至一絲害怕。
這時出現了一個穿雨衣騎自行車的人,慢悠悠地蹬著車,一路東張西望朝這邊而來。蕭琪踮起腳尖挺直身子好讓自己看起來更高大一些,故意不正眼看那人,用眼睛的餘光警惕地監視著他,準備一有情況就撒丫子狂奔到街道上,那裏燈光更明亮,偶爾會有過往的車輛,相對安全一些。
自行車偏偏在她麵前停住。她的呼吸有些急促,心裏十分緊張。
“嗨,後悔了吧?”那人開了口。
蕭琪頗為吃驚,這不是葉浩天嗎?他咋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這個地方?她頗為疑惑不解,但突然覺得有了安全感,心裏不再擔心害怕。
葉浩天把車子支到屋簷下,從車把上解下一個塑料袋遞給她。
“趕緊吃吧,肯定餓壞了。”
蕭琪隔著塑料袋就聞到了涼皮誘人的香味,打開一看是熱米皮,當然現在已經不熱了。鎬都當地的涼皮大概有三種,一種是秦鎮的米皮,一種是西府的麵皮,還有一種就是漢中的熱米皮。平時蕭琪多吃前兩種,葉浩天是漢中人,自然買的熱米皮。她甩開腮幫子三下五除二就把一袋熱米皮送進了肚子裏,抹抹嘴再接過葉浩天遞過來的礦泉水一通猛灌,一直咕嚕嚕提意見的腸胃終於得到了滿足,不再鬧騰。她第一次感覺熱米皮居然如此好吃,盡管已經不熱而且在塑料袋裏泡了很長時間。蕭琪很奇怪,頗愛吃涼皮的自己,以前咋就沒發現這東西如此美味呢?
“你咋來了?”這時候她才顧得上說話。
“我不來你咋回去?”葉浩天笑笑說。
蕭琪打量著眼前的這個家夥,個子中等,不胖不瘦,算不上高大威猛,猛一看給人留不下任何深刻印象,但若仔細端詳,就會發現他的五官件件屬於精品,十分耐看,顯得十分的清秀帥氣和聰明靈透,笑起來尤其好看,富有感染力和融化力,讓人覺得十分可親,一下子就拉近了距離。就在幾小時之前,自己還對他切齒痛恨甚至惡毒咒罵,這會的感覺卻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蕭琪自己都不太理解。
“你咋知道我回不去?”
“等演唱會結束還有去秦城的車嗎?”
蕭琪這才反應過來即使她錢包還在,今晚也回不去,打的回去得好幾十塊,她哪舍得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