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煙極富靈性地拂動著走廊上空懸掛的物什:剛從水裏撈出來的襯衫、男人碩大的褲衩,還有飽蘸尿水,剛從孩子腚溝中掏出來的尿布。混合的氣味在執著地腐蝕者人們的嗅覺。在這所鄉鎮衛生院,這個角落往往被主管醫院環境衛生的官員羞於提及。從前這裏是藥房和病房,自從新蓋了住院部大樓,這裏便迅速成為醫護人員的宿舍。特別是護士占據得特別多,她們常常因男方無房而就地為營,瘋狂蠶食地占據其空間之後,主管醫院後勤工作的張院長便神情頹然地攤開雙手:“由著她們去吧。”。
無論對於誰來說,這都是無奈。醫院承襲了不知哪個家夥立下的規矩:女同誌不享受分房。這肯定迫於無奈。要是讓女同誌與男同誌在分房問題上平分秋色,即使把醫院的病房都瓜分了,也不見得人人有房。醫院裏女同誌人滿為患,有了這個複雜的背景,女同誌因成家立業而獨占宿舍,院方隻能放任自流。
走廊裏堆放的鐵鍋被同時放在爐具上,咕咕嚕嚕地發出同樣一種呻吟,儼然是在抱怨著庸碌、凡俗的日子。
唯有一間房門前是冷清的,沒有堆放著那些千篇一律的炊具。左鄰右舍顯然是節製了自己的貪欲,頗有分寸地尊崇著這片空地。這間房仍然保持著集體宿舍的性質,室內三張木床,各有其主:一張是護士葉玲,婦產科醫士張平和剛住此間的護士李春花各占一張。傳達室的老太太從彌散的蒸汽中鑽出來,左手捏著兩封信,右手急急地敲門:“李春花在嗎?有你的信?”一連喊了幾聲都無人應答。靜下來細聽,便能聽到裏麵小聲的泣聲。
正在旁邊圍著的白裙炒菜的薑護士走過來,接過信,說:“老太太,我替你轉給她吧。”
李春花走進教室,略遲疑了一會兒,徑直走向遠處一個空位。教室寂寥,屈指可數的幾個學員在竊竊攀談。他們都是來學電腦的。該鎮成人教育中心校別出心裁地為社會青年看辦了微機、外語班。
這是第一節課。
教室的冷清與李春花的臆想有些落差。她原想會有很多像她這樣的年輕人對此趨之如騖。畢竟學好電腦是一種資本。而且以後隨著電腦的普及,各行各業需要學會操作電腦,不過李春花沒想那麼遠,她覺得要乘年輕多學點知識,不荒廢時間就行。
李春花剛剛落座,驀然間發現一個十分靚麗的女孩子亭亭玉立地站在門口,刹那間教室裏有了小小的騷動。造物主的偏愛會使許多人感到憤憤不平。這個天生麗質的女孩子會使每個人都怦然心動,眼界頓開。
女孩神情怡然地笑了,朝教室後排走去。
“你好,我叫小梅。”女孩躬身笑吟吟地對李春花說:“我可以做在你這兒嗎?”
“請坐吧。”李春花下意識地移動了一下身子。
“你來得好早。”
李春花拘謹地點點頭。
叫小梅的女孩侃侃而談,她向李春花介紹了她的工作,她的人生簡曆。她笑著說:“我一直沒有固定工作,憑年輕幹些青春或,在飯店和舞廳做招待,我走到哪裏哪裏都顧客盈門,所以老板都舍不得讓我走。但這樣真沒意思,幹的都是些低三下四的活兒,自從一位老板愛上了我,我再也不用幹活,幹脆天天逍遙。”
這堂課李春花顯得神情恍惚,那位老師用盡了幽默和調侃,課堂上不時爆發出一陣陣笑聲,獨具感染力。不過,這一切與李春花無關。她懊悔讓小梅坐在她旁邊,在課堂上她小聲地繪聲繪色地敘說,讓你不忍心拒絕她。下課了,李春花感到混沌如初。小梅熱情地牽過她的手,說:“我讓人用車送你回去。”
李春花感到蹊蹺,“誰送我回家?”
“我的男朋友盧克。他爸爸是遠東集團董事長。”小梅得意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