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古代最專業的旅行家,大概隻有兩個人:酈道元和徐霞客。酈道元的《水經注》,是地理著作,但同時更是精彩的遊記;徐霞客的著作《徐霞客遊記》,看書名就是旅遊散文。在他們之前,也有專門寫中國地理遊記的書,比如先秦神話《山海經》,從西部的昆侖山寫到東部的大海,從天上寫到地下。不過,那不是個人專著,而是我們這個民族在遠古洪荒集體的“神遊”與“夢遊”記錄。
中國的帝王們也喜歡旅遊。帝王也是人,是人就“人同此心,心同此理”。秦始皇的南巡北巡,臨渤海爬泰山,說白了,就是一種旅遊;當然,你要說秦始皇的旅遊隻是副產品,威震四方、維護社會穩定才是主要目的也對。不過,隋煬帝的東遊西蕩,乾隆帝的七下江南,應該就是純粹的旅遊。所以,今天媒體上人人喊打的公費旅遊,古已有之,算老賬就要算到那些貪玩好耍的“朕”們身上。
公費出國也可以在古代找到出處。漢朝的張騫、唐朝的玄奘就是。但與這兩次公費出國相比,1405年-1433年間明朝的鄭和七下西洋就沒有策劃好。那純粹是鄭和這個散財童子燒錢的公費出國觀光。而且就是單從旅遊而論,七下西洋也是失敗的。永樂大帝朱棣應該叫鄭和幾個帶上李白、柳永之類的文人,酈道元、徐霞客之類的專業旅行家,寫出沿途的風光勝景,寫出各地的風土人情,在向蠻方四夷揚我國威的同時,也給今天的我們留下一些可以遙想當年的文字。當然最好再帶上一大批商人,拓展中國的海外市場,發展出中國的海洋商業文明。最理想的是帶上民政部門和戶政部門的同誌,拓展海外天地,對於那些無主島嶼、海灣、海峽,完全可以用漢武帝、唐太宗、宋太祖的名字來命名。當然,用西施、趙飛燕、貂蟬、楊玉環這些美眉的名字來命名也是可以的。當時太平洋上這樣的島嶼、海灣、海峽是太多了,閉著眼睛一抓就是一大把,沒有人來爭,因為擅長做這些事的歐洲人哥倫布和麥哲倫的父親那時還沒有耍女朋友。最後,還有一件小事鄭和也要做,那就是裝上中國的門牌號碼……
不過,無論古人是自由行,還是公費旅遊,或許是公費出國觀光,我都很羨慕。他們那時是走在原生態中,風景肯定要比我們今天好上許多倍;那時的空氣隻要是裝在瓶子中,直接就可以賣給今天的我們——據說,今天中國的空氣質量已排在了世界倒數第五位。對照古詩古文中的風景,我曾經多次“憤青”一樣拍案而起,咬牙切齒控訴前些年和現在的一些開發建設,如“鬼子進村”般的掠奪和破壞,已使大河上下、大江南北不能勾魂攝魄地“放電”。而且古時李白、徐霞客他們基本上要用腳來走江湖,用生命來體驗大自然,所以感受就刻骨銘心——他們是隨便站在哪兒都有風景,他們隨便一站就是一首詩。放眼而今,人非物也非,他們的許多栩栩如生的體驗,驚心動魄的感受,我們已經無法重複了——
雞聲茅店月,
人跡板橋霜。
孤帆遠影碧空盡
惟見長江天際流
古道西風瘦馬,
夕陽西下,
斷腸人在天涯……
哦,古人的旅遊是鶯歌燕舞之旅,是入木三分的走,是奢侈的身遊、心遊、神遊、夢遊。對比今天,我不得不又要“憤青”——我們不但無景可看,而且我們的遊,特別是那種參團旅遊,更多的時候是“勞命傷財”,既費馬達又費電:“上車睡覺,下車尿尿,到景點拍照,回家什麼都不知道。”
不過,人要會想。對於當今旅遊中的種種不盡如人意,我常常用阿Q的“人生天地間,有時大約未免……”來寬慰,像劉和珍君一樣始終和藹地微笑著。其實,有時回過頭來想,我們也用不著太過自卑,因為今人也有強於古人的地方。這就是我們能夠借助現代化交通工具,比古人走更多更遠的地方。並且,天可憐見,在西部,在青藏高原,還有原始的處女地,還有離天最近的淨土——這些地方,無論是李白、柳永、酈道元還是徐霞客都沒有去過。特別是我們可以在飛機上鳥瞰——在這一點上,古代的詩人和旅行家們都要悲摧。我特別喜歡英國人阿蘭·德波頓在《旅行的藝術》一書中關於飛機上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