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記:
上世紀初,出生於維也納的美國探險家約瑟·洛克,在麵對川滇高原那一汪夢幻般的聖水時,不得不謙恭地低下他在東方的土地上經常傲慢的頭顱:“英吉利之甘巴蘭湖也沒有這樣的美麗……籠罩在這裏的是安靜平和的奇妙,小島像船隻一樣浮在平靜的湖上,一切都是靜穆,真是一個適合神仙居住的地方。”
20多年後,約瑟·洛克在《中國西南的古納西王國》一書前言中寫道:“逝去的一切又一幕幕地重現在我的眼前,那麼美麗的自然景觀,那麼多不可思議的奇妙森林和鮮花,那些友好的部落……都將永遠銘記在我一生最幸福的回憶中。”
靜謐的草海
我是從四川一麵進入瀘沽湖的。陪同我的朋友已經到過瀘沽湖多次,他告訴我,進入景區有兩個選擇:向右直接去瀘沽湖,可以沿著湖邊一直通向雲南界的瀘沽湖水域;向左則是拐進瀘沽湖草海,尋訪摩梭走婚橋以及湖邊山岡下的摩梭民居。不過,無論是向左還是向右,選擇都是正確的;無論是先向左還是先向右,選擇同樣是正確的。
我選擇了先向左,走向草海。
僅僅幾分鍾時間,我就因為我的選擇而進入了清新美妙的畫中——濕地、草海、水鳥、牛羊,清澈如同少女眼睛一樣的湖水。這樣一些我們原來隻配在書上、在網上接觸的字眼,這些我們以為隻應天上有的美,現在都從天而降。我看得到,嗅得到,觸摸得到。哦,這是一大片幾乎沒有邊際的水草,水草之中散落著一汪一汪的水。草海的邊緣,是蜿蜒的山岡,把眼睛看得更遠,就有一抹青幽的漣漪在草海與天際相交處浮動——那就是我要尋找、要拜訪的瀘沽湖。這時,我就隻想多生出幾雙眼睛,多長出幾對耳朵——我實在是“目不暇接”,眼前確實是“美不勝收”,精神狀態此時真是“神魂顛倒”。隻感到身體的每個部分都要摒棄我,掙脫身體的束縛,飛撲過去,放開它們的喉嚨歌唱——它們仿佛是見到了久別的親人,見到了自己夢寐以求的情人……
流連在逶迤伸展的草海邊,分明地感覺到一種來自靈魂深處的引力指引我前行。青秀翠綠的水草彎彎曲曲地勾出一汪一汪清幽的湖水,幾隻白色的鳥悠閑地遊蕩在水麵,岸邊不時出現大片空曠的青草地,黑的白的馬兒或三或五,悠然自得地享受青草的芬芳。風輕輕吹拂,間或有陽光從這邊漂流向那邊。天上的雲層,突然地就拉開一條裂縫,便有金子一樣的陽光泉水一樣流瀉下來。
湖邊的路,潔淨、透明、新鮮,讓人情不自禁想彎腰下去,撫摸她,親昵她。我感覺那一定如同撫摸嬰兒的皮膚一樣細嫩。
路上不斷有如我一樣千裏迢迢來尋夢的人,從我身邊走過。讓我驚異的是,他們臉上都表現出無法按捺的輕鬆與欣喜。他們純粹是自然的人在走,在看,在笑,與草海中的野鴨、岸邊吃草的馬兒一樣自由自在。
黃昏來到了高原。輕煙,黛青色的霧靄,在摩梭人的木屋上,在湖邊的山嵐中,在茂密無邊的草叢上閑靜、恬然、輕淡地漂流。在這亙古原始的生命韻律中,我覺得自己也要化為那黛青色的霧靄中濕漉漉的恬靜……
瀘沽湖的水
我終於走向了讓我曾經在許多日子中魂牽夢縈的瀘沽湖。
汪汪一碧的湖水呈現在我眼前。盈盈秀水,纖塵不染,脈脈清波,一望無際。立足之地,一條幽穀從山巒間蜿蜒而下,幽穀中流出的清泉,在林木蔥鬱之間銀色的蛇一樣閃閃爍爍,淙淙彙入清澈如鏡的湖中,追逐湖水中的藍天白雲。遠處洲灣堤島或隱或現,如夢如幻。身邊,風將岸邊水草、湖中藻花的青澀氣息灌進我的鼻孔,胸腔,將我衝撞得迫不及待地想躍入湖中。
我當然沒有直接跳進湖水,而是登上了一條豬槽船——這是瀘沽湖的特殊“名片”,摩梭人原創的獨木舟。為我們搖槳的是一位摩梭女子,隨著她紅色的手臂前後搖蕩,湖中藻花閃開一條水道,豬槽船徐徐劃開波光粼粼的湖麵,向無垠的湖中輕捷躍進。隨著船的靠近,野鴨倏地從湖中飛起,又緩緩滑行於碧波之上。在視線的遠方,另外一條豬槽船正徐徐漂浮在水天之間,悠悠清脆的摩梭民歌從船槳掀起的水花上展開了翅膀,傾訴無邊無際的纏纏綿綿……我有一種上天的飄然——身邊清淩淩的水仿佛要把我從湖中舉托到雲端。恍恍惚惚中,藍得如水的天空,真的化成了水,親切地流在我的身上。我甚至聽到了雲的聲音,陽光的聲音——我的思緒、我的心跳、我的眼睛都讓她們溶化為晶瑩剔透的一掬水波,一葉風中飄蕩的摩梭女子裙裾上的飄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