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難得安靜了一會兒,充滿希冀地看著景茂曄,直見他眉頭一點點蹙起,臉色變得灰白,皇帝眼中的光亮也一點點歸於死寂,幽幽問道:“怎麼樣?”
景茂曄跪伏於地,不敢開口。
讓九五之尊的最後一絲希望破滅,後果是慘重的。皇帝怒火中燒,那萬蟻噬咬般的疼痛再次襲來,逼得他近乎瘋狂。“都是無用的東西!拖出去!杖斃!”
“陛下饒命!臣,臣有一枚家傳秘藥,可治天下百病,不知陛下可願一試!”眼看著自己就要被兩個侍衛拖出去,景茂曄把心一橫,終於決定冒險賭上一賭。
“嗯?什麼秘藥?”皇帝一個手勢揮退侍衛,“為何到現在才肯說?”
景茂曄急忙解釋:“因此秘藥的藥方已經年久失傳,又隻餘此一枚,後輩們不敢擅自毀壞先祖遺寶,是以無法斷定這藥丸成分為何,不敢給陛下妄用。但微臣家書中曾記載此藥功效,的確是藥到病除,醫百病,解百毒。”
皇帝用藥,若非斷定成分,再經太醫院會診商議是否穩妥,是不能擅自入天子之口的。也正因為此,景茂曄才不敢輕易將九皇子交給他的這枚藥丸拿出來,唯有在被逼到絕境時才會拚死一試。
“荒唐!既不知是用什麼製成此藥,怎敢給父皇服用?”不等皇帝回答,雍王先在一旁嗬斥道。
白發道士從始至終連正眼都沒瞧景茂曄一下,更別提他拿出的藥丸。身為修仙者,他所調配的藥物雖然等級一般,但一個小小的凡人太醫又怎能有辦法對付?現在失敗的人越多,被皇帝殺的人越多,等他出手藥到病除時,才越會顯出自己的高明。索要賞賜,皇帝也不會拒絕。
見皇帝麵露遲疑,他身邊貼身服侍的太監總管見狀,近身到他耳畔說了一句話,皇帝聽了以後眉頭舒展,微微點頭,“就按你說的辦吧。”
於是太監總管將那藥丸接過,命人用小刀輕輕刮了些碎屑,然後提了一隻裝有兩隻小白鼠的籠子,將藥屑喂給白鼠吃。藥鼠與藥人相比,可以用時更短地檢測出藥效,並且所耗費藥材也相應地少了幾倍。
幾個時辰過去,藥鼠安然無恙,甚至比剛才用藥前要活潑靈動了不少,顯得十分有精神。隨著頭疼加重,皇帝終於無法再忍耐,就在神智接近崩潰的一刻,不管不顧衝過去,一把抓過藥丸服下。
當京城中因皇帝急病而人心惶惶時,寧遠已經到了吳州。
自古以來賑災款項都是官員眼中的大肥肉,自上而下層層盤剝,真正能到災民手裏可能隻剩下不到十分之一。朝廷開倉放糧,出倉時還是新鮮的大米麥穀,到了百姓的飯碗裏就隻是陳年糠皮,賑災賑災,賑到最後卻隻是拿這些活命的東西喂了黑心狗官。
吳州地方官知道這次臨危受命的是九皇子寧遠,無不竊喜。他們早就聽說這位皇子被幽閉在冷宮中數年,不僅身子骨不好,又因為自幼無人教導,膽小怯懦不諳世事,如今雖然封了個郡王,卻也隻靠拍馬溜須依附於獻王,能有什麼能耐?再加那麼一個尷尬身份,想來這次下吳州也隻是在大臣陪同下走個過場撈些資曆而已,又怎敢輕易鬧事?
正是抱著這樣的想法,各級官員並沒有小心應對,就按照慣例行事,接收賑災款糧時盤剝得絲毫不手軟,更有甚者,連表麵功夫都懶得做,登記的賬冊隨便一翻就能看到漏洞。
寧遠抵達吳州後,查了幾個郡的賑災款款銀接收情況,那些賬本在他眼皮子底下一過,就能發現問題,幹脆利落,接連斬了兩名當地大員。
來了就見血,這一下可把吳州境內的大小官吏驚到了,猛然意識到這病秧子皇子可能不是善茬,紛紛從被窩裏爬出來開倉放糧,賑濟災民,安排軍帳收容流離失所的百姓,並派當地軍隊開清河道,引導洪流。
一路南下,吳州當地的官吏們漸漸發現,無論是築堤,抗洪,賑糧,醫務,諸般雜事就沒有能糊弄過這個深居簡出的九皇子的,凡是心思不正的官員,無論出身貴賤,嚴查不待。這樣等寧遠他們到了受災中心區,各處已經是一片海晏河清,可以說,這還是開國以來從未有過的一次賑災,受災區百姓無不對寧遠感激涕零。
因消息滯後,當寧遠得知皇帝生病的消息時,已經距天子真正發病過去了七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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