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三月,江南水鄉,雜花生樹,草長鶯飛,淡淡的泥土馨香中,夾著幾聲乳燕嬌啼,一望無際地苜蓿花在微風中搖曳,三兩隻野狗在麥田裏追著蝴蝶,遠處幾個農人在水田中往返奔走,抬手一扔,在空中劃出一道的弧線,綠綠的秧苗便遠遠的從空中滑落,砸在水中,泛起陣陣漣漪。
河邊的垂柳下,兩個頑童正趴在地上聚精會神地忙著,他們手中各拿著一片草葉,向著地麵上兩個小洞鼓搗著,不一會兒,他們各自從小洞中抽出草葉,隻見兩條小蟲緊緊地抱著草葉的前端,在空中一晃一晃的。兩個頑童一陣歡呼,將兩條小蟲輕輕取下放在一張小紙撥弄,一會功夫兩條小蟲便忍耐不住,凶狠地鬥在一起。這種小蟲在草地上極多,俗稱地老虎,其實不過是普通的一種青蟲,這種蟲領地意識極強,對闖入洞穴的同類或是異類通常毫不留情,不鬥個你死我活,絕不罷休。江南水鄉的小孩經常將小草輕輕插入草地上的小洞,輕而易舉就能將這種蟲請出來,放在紙上決鬥。周圍春意融融,和風拂麵,一派生機盎然,但在這方小紙上卻是血雨腥風,殺氣騰騰,兩條半分來長的小蟲鬥得死去活來,隻看得這兩個頑童熱血賁張,眉花眼笑。
一個較胖的小孩對另一個小孩說:“李建寧,眼看你那條寶貝就要頂不住了,你還是認輸了吧!”那個叫李建寧的小孩撇了撇了嘴,盯著自已那條血肉模糊的蟲說:“不見得吧,先胖不算胖,後胖壓倒胖,現在不還沒分勝負嘛,說不定最後還是你輸給我,小安子。”轉眼間,李建寧那條小蟲又衝上去,與小安子的蟲糾纏在一起。正鬥得難分難解時,隻聽得旁邊傳來輕輕一聲咳嗽,這聲咳嗽其實很低,不注意還真聽不出來,兩個頑童卻如遭雷擊一般,立時目瞪口呆,楞在那裏說不出話來。一個五十多歲的清瘦老人從柳蔭下轉出來,衣服很舊,卻洗得很幹淨,手裏一方二尺來長、油光發亮的戒尺,在春日的陽光下卻是泛出一陣寒意。“你們這兩個好吃懶做的家夥,說去上茅房,竟然躲在這裏玩蟲,過來,每人十下,趕快回去背書。”李建寧與小安子低著頭,就像鬥敗的公雞,頭也不敢抬,戰戰兢兢地伸出手心,各挨了十下,然後一溜煙地跑回私塾。
老王莊方圓二十多裏,就隻有這間無名私塾,李建寧與小安子七歲入學,才一年多,東西沒學多少,卻因為調皮,挨了不少戒尺。兩人偷偷回到自己的座位,拿起一本書放開嗓子就讀,漸漸地,其他同學的聲音都靜下來了,隻有李建寧與小安子搖頭晃腦地讀得正歡,好象已將剛才挨打的事都忘了個精光。私塾王先生剛剛走過,李建寧讀到:“叟,不遠千裏而來,亦將有以利吾國呼?”卻是《孟子.梁惠王章句上》的第一句,正要往下讀,卻聽到其他同學嘻嘻地笑起來。李建寧抬起頭,見到先生眼中嚴厲的目光,心中暗叫不好,隻聽得王先生說到,“小李子,剛才十下戒尺挨得不服氣嗎,我千裏而來,就是要打你的手心。今晚放學後,你將私塾清掃一遍後才能回家,否則明天我還要打你的手心。”
天黑得特別早,李建寧磨磨蹭蹭將課室打掃幹淨後,又將院子掃了一遍,正準備回家,突然,他心中升起一陣強烈的渴望,他放下掃把,躡手躡腳地來到先生房間,從門縫裏望了進去,想看看先生在幹什麼。門縫裏的情形讓他大吃一驚,隻見平時不苟言笑的王先生,正盤腿坐在床上,雙手在胸前抱拳,頭頂竟然冒出一陣白煙,一個小人慢慢從腦門升起,在頭頂盤旋……
李建寧正在發呆,忽見先生雙目睜開,眼中精光大盛,頭頂上小人刹時不見。“臭小子,給我滾進來。”聽到先生嚴厲的話語,李建寧暗呼不妙,隻好硬著頭皮推門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