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成……
胤礽如遭雷擊,身子猛然僵住,耳邊隻餘那熟悉的稱呼回響。
“保成。”威嚴的男子唇邊帶笑。
“保成……”蒼老的老者滿眼擔憂。
“保成!”滿麵怒氣的少年眼中滿滿都是倔強。
保成,這是他上輩子的乳名,他那一輩子唯得四位親人這樣喚過:叔公,大哥,皇額娘,還有,康熙皇帝。胤礽眨了下忽然籠上水霧的眼睛,上輩子他一直以為這個名字是康熙皇帝所賜,及至那陪同他叔公的最後一夜方才知曉這名字的由來,那是他的額娘在他那名喚承鈷的兄長夭折之後為自己起的名字,乍聞根由,他心中五味雜陳,竟是忘了深究這名字中的意味,原來卻是這個意思麼?皇額娘喚著自己這乳名的時候,便該是同今世這父親一般語氣……
賈赦瞧著胤礽眼神迷蒙,蹙了眉頭,輕聲喚道:“璉兒——”
胤礽一頭紮到賈赦懷裏,將頭壓在賈赦胸口頂了頂,壓下喉中哽咽,輕聲道:“父親,兒子會平平安安的長大……兒子喜歡父親賜的這個名字,隻父親可以這樣喚我,父親……父親,您得疼著我,您不能不要我……父親,弟弟們的字和學名都有他們先生取,父親……”
賈赦摟著胤礽,聽著懷裏孩子前言不搭後語的話本是覺著好笑,可是聽著胤礽聲音裏隱隱的莫名惶惑,心裏頭也酸起來,他想起自己初初失去祖母時的惶恐,他記得明白自己不過是祖母和母親權力之爭下的一個籌碼時的絕望,他曾經險些放棄了他自己,他曾在噩夢驚醒時抱著如馨一遍遍的尋求她的保證……到底是自己沒有保護好如馨讓他們的兒子如此惶恐不安,稚子再聰慧明理,卻終究是個孩子,雖然他從來沒有問出口為什麼他沒有母親疼愛,可是自己一個人還是抵不過兩個人的疼愛……
賈赦深吸口氣,嗔道:“璉兒,保成,父親不會不要你,你永遠都是父親最疼愛的孩子,不論什麼時候,父親都會在你身邊……”
胤礽話一出口就後悔了,這樣子的自己實在是太矯情,明明早就曉得他的父親和他前世的阿瑪是不一樣的,被賈赦放在心坎上寵愛了兩年半,他怎麼還能說出這樣戳人心窩兒的話!胤礽顧不得心中的羞惱,抬頭去摸賈赦的臉,嚷道:“都是父親不好,明明璉兒知道父親最是疼愛璉兒的,可是父親卻要將璉兒推給神佛,誰理那些泥塑金裝的死物,保成隻要父親,保成明白父親是這世上對保成最好的人……”
賈赦瞧著惱羞成怒的孩子,頗有些哭笑不得:小孩子這心情實在是變幻的太快了,他老人家有點兒跟不上……
胤礽聽著賈赦口中念著“保成說的都是對的”再瞧他滿麵寵縱的神情,將頭縮在賈赦的懷裏,不再說話了,算了,說出口的話再是收不回來,自己剛才的舉動權作不懂事兒的小孩子作事兒,以後再不犯了就是。不過,眼看自己也要長大了,父子間這樣肆無忌憚的親昵時光瞅著已剩不多,索性現在貪得一點是一點……
如今胤礽是不必在家中讀書,賈赦也不食言,將李平和王逸的兒子——七歲的李振和六歲的王斌招進府中,安排住在胤礽的院子裏。
胤礽被尋到梅鶴園淚眼汪汪滿是委屈的水清瞧得很是頭疼,身邊還有胤禔拿涼颼颼的眼神不時的瞟著,隻得上前伸手攬了比自己小一歲的孩子柔聲哄著。太子爺哄人兒的本事還是不錯的,不管是老者還是小兒在太子爺麵前都走不過三招:清亮眼,純真笑,溫柔聲。水清瞧見胤礽的笑臉兒就癟著嘴乖乖的挨著他坐了,再聽胤礽軟話兒一哄,很快就眉開眼笑了。
胤禔倒是毫不意外,上輩子這等情境他見得多了,早酸夠了。
倒是本等著看熱鬧的方森傑眨了眨一雙鳳眼,又生出些興味,他素來以為這人要是被人喜歡是再容易不過的,可是這被兩輩兒人都稀罕卻是難得。方森傑抬手摸了摸胤礽的頭頂,自家這個小弟子真是越看越有趣。
胤礽隻覺著眼皮子跳了幾跳,歪了頭去挨著水清的臉,順便躲開方森傑的手,他算是知道這位先生為何不入仕了,就他這專撿著人家忌諱戳弄的性子,入朝實在太得罪人,既然方家家資豐厚,先生還是安生的做個狂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