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看著略帶病容的賈敏,心頭愧疚,他尤記得二人新婚時的甜蜜,夫妻相和,隻是,他母親在故去之前,將他父親早逝的緣故悄悄說與他聽,也道出當初為何不問他心意便給他求了榮國公的嫡女。那真相於林海而言太過殘酷,竟叫他有些麵對不得妻子,兼之他出了孝,酒後納了妾室,原本恩愛非常的夫妻日漸相敬如賓。他早覺後悔,卻不知該當如何挽回,如今他後院妾室已有三位,一個是他乳娘的孫女,另外兩個則是屬官所贈伎子,都無法輕易拋舍,對著賈敏,他隻能沉默應對,殊不知,正是這沉默叫他二人再無法回複當初。
賈敏看過菜品名錄,想著替換的幾道菜,極輕的歎了口氣:這席麵菜色必是經林海調配的,原來他不是不懂,不過是不經心罷了。
接風宴上倒是並無尷尬氛圍,場麵上的事兒眾人都做得極好,很一派其樂融融的模樣。
見眾人皆未再提昨夜之事,林海剛鬆了口氣,就見胤礽執了酒盅站起身來。
胤禔瞧著林海瞬時緊繃起來的神色,將彎起的唇藏在杯盞後,緩了緩,轉頭去看胤礽。
胤礽對眾人神色變幻隻做不知,舉杯向林海道:“小侄有一友人如今正在姑蘇,我有心設宴與人暢談,煩請姑父與我說一說這江南世家的門風規矩,而這姑蘇的食肆酒樓,還請姑父指個明白人助我擇選相宜之處。”
林海怔了怔,出了昨晚的事兒,他這侄兒還主動托付信任與他,著實不似這小子的行事,隻是他實在看不出人的算計落在何處,隻能見招拆招了。
林海隻當胤礽欲借他之勢便宜在姑蘇行事,隨口道:“姑蘇城中諸事,璉兒盡可詢問府中總管。”
待林海語聲落下,林清平正好帶著捧著甜羹的婢子進來,胤禔指著人笑道:“說曹操曹操到。”
一時間席上諸人神色皆有幾分怪異,林海眉頭已皺起,然而被胤禔一雙眼盯著,竟隻能勉強笑道:“清平,表少爺這幾日許招你問事,你且盡心為人安排。”
胤礽彎了彎唇,向林海笑道:“姑父大方,小侄在此謝過,這一月,就請林大總管多多提點了。”
林海眼皮子一跳,賈瑾安這是打定主意要使喚他府上的總管,還是要整治林清平此人?他心中雖有不悅,但林海到底更想知道他這侄兒在姑蘇會做些什麼,終是點了頭。
林清平十分後悔他折騰一日尋來湯羹獻媚,見林海點了頭,隻覺提著的心飄飄乎落去了無底洞,麵上堆了笑應下,垂下的瞳中卻有幾分怨懟:他們老爺如此偏向賈家來人,竟是將他們這些忠仆的臉麵往地上踩,實在,已不值得他全心為人打算了!
這般明白的搶人,果然是他璉叔的作風。賈蓉暗暗欽佩,卻也明白今日這事兒也隻他璉叔做得。
賈敏神色不動,心中卻覺暢快,恍然明白她先前受的那麼些委屈都是她自個兒犯傻!她是公門嫡女,林家祖上列侯如何?林家書香門第又如何?她是林家托的昔年右相做保山所聘,她竟被那些個畫本子誤了,溫婉,那是被人放在心尖上疼的女子可以做的,而那不被人放在心上的,再不厲害起來,就隻能任人作踐了!一瞬間想到她的三位嫂子,賈敏有些困惑,那時候眾人皆說她二嫂比她大嫂有福氣,現在想來,終究是苦樂自知。
賈敏一時不覺,已連飲了兩盅酒,正欲再提壺,酒壺卻被人先提了去,蹙眉抬眼去看,卻是她的侄兒。
胤礽向賈敏笑道:“姑姑,侄兒前幾日叫人帶來的養生藥丸,可是忌酒的。”
這樣的關心總是叫人心暖,賈敏展顏一笑,道:“璉兒還是這般體恤親人,姑姑聽你的。”
賈薔眨了眨眼,瞥見坐在賈敏左手邊的賈蓉無知無覺的模樣,隻覺羨慕非常,低頭用著甜羹,現下盤算其如何請了江南廚娘回京。
宴至最末,賈敏到底有些醉了,林海吩咐其左右侍婢精心照看,獨宿書房。
賈蓉與賈薔精神倒好,隻是有些話多,胤礽也不嫌,靜靜聽著人高談闊論,還時不時點評應和,胤禔悄悄打了個哈欠:胤礽這是真把堂侄當孫子養了。
耳畔激昂之音不知何時消失,胤禔頗有些恍惚的睜開眼,片刻之後回神方才發現他不知何時已歪在榻上,身上披的還是胤礽的外袍。
胤礽見胤禔坐起身,神色仍是愣愣,將手中書冊放回箱籠,抬手斟了尚有餘溫的果水遞到胤禔麵前,輕聲道:“大哥,喝點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