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宗腦子一片混沌,熱得仿佛要炸開一般。身上半點力氣也無,抬抬眼皮都覺十分困難。
這時耳邊傳來低低的交談聲,楊宗心裏一陣納罕,他一直都一個人住,這些人是怎麼進他家裏來的?
接著,就聽到一個女人歎氣對旁邊的人道:“大妹子,你看琮哥兒這情狀,怕是要不好啊?”
“我看著也玄。唉,小小年紀就要遭這份罪。你知道林東家的大小子吧,就是出痘沒熬過去沒了的。林東家的傷心的跟什麼似的。”
“琮哥兒也是個可憐的,病了這麼久,竟沒個正經人來瞧過。來問的丫頭婆子一個個恨不得躲八丈遠,我瞧著就來氣。真當自己是什麼金貴人似的?我呸,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麼德行,說到底還不是一樣的奴才秧子,誰又比誰金貴多少?倒在咱們麵前昂頭斜眼的充起主子來了。”
“大妹子這事咱們也氣不來,在太太奶奶們跟前當差本就比別人體麵,像咱們這種沒著沒落的,哪裏得罪得起。不說咱們,就說琮哥兒吧,雖是庶出,但到底還是大老爺的兒子吧,可他們又有幾個真心瞧得起。”
看著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小人兒,兩人紛紛搖頭歎氣一番。
又聽另一個語帶酸氣的道:“府裏慣是如此的,得寵的奴才比不受寵的主子還體麵三分。不光咱們這邊,就說那邊的環哥兒吧,也還不是一樣。瞧他生母趙姨娘是個潑辣的吧?可也沒見著她給環哥兒討著過什麼好去。就連寶玉房裏的丫頭都能指著他鼻子隨便罵了去,又有什麼主子體麵可言。”
兩人頓了一會兒,又聽那人歎息道:“也不知道楊姨娘的身子怎麼樣了,要是她有個好歹的,可要琮哥兒以後的日子怎麼過?”
“我沒出院門也不大知道,聽外麵丫頭說,仿佛是越發不好了,也就隻剩一口氣的樣子。怕也是心裏惦著琮哥兒舍不得走呢。”
“那大老爺怎麼說?”
“快別提大老爺了,聽說前兒也不知道從哪又買了個漂亮丫頭,正熱乎著呢。哪有閑心管這對病歪歪的母子。”
“阿彌陀佛,真是造孽啊!”
“所以我說啊,生在大戶人家也未必是福。”
“說的正是呢。”
看著床上病的不知人事的小人兒,兩人心裏一陣憐惜。
楊宗聽著兩個女人絮絮叨叨,心裏一陣恍忽。
她們說的琮哥兒是自己嗎?
她們張口閉口的主子奴才說的又是什麼?這是二十一世紀該有的稱呼嗎?
環哥兒,寶玉、趙姨娘怎麼聽著像是哪本書裏的人物?
我現在又在哪裏?
心裏思緒翻滾,卻沒有開口詢問的力氣,楊宗意識一黑又暈了過去。
又過了半月有餘,楊宗身體漸漸好轉,已經可以坐起來了。經過這幾日的消化,他已經接受了自己穿越的現實。並從旁人的談話中得知自己穿到了一本名叫紅樓夢的書裏。而他的身份是榮國府大房賈赦的庶子名喚賈琮,今年四歲。上有同父異母兄姐兩人,長兄賈璉是前故去大太太張氏所生;姐姐迎春是姨娘吳氏所生,吳姨娘在生迎春的時候難產死了;而他的生母楊氏原是老太太身邊的丫頭,後來被賈赦看中要了過去,接著就有了他。
三個孩子中,現在也就他還父母雙全。不過也難說,聽下麵人說,楊姨娘病了,大夫來看過幾回,都說不大好。雖然沒見過這身子的生母,但楊宗還是有些擔心。那話怎麼說來著,沒媽的孩子像根草。尤其身在這樣的大宅門裏頭,上頭沒個人罩著,像他這樣的小蘿卜頭可不好混。於是心裏默默為楊姨娘祈禱了兩句,你可千萬要好起來啊!
不過神仙似乎沒聽見他的禱告,沒幾天就有人來報喪說楊姨娘沒了。
楊宗心裏一哂,得,他也成了沒媽的孩子了。
因為在病中,直到楊姨娘下葬他也沒能去看上一眼。
姨娘並不是正經主子,所以他連孝都不能戴。楊宗不免為這個可憐的女人掬了把同情的眼淚。
經曆穿越之後,楊宗就不那麼堅信無神論了。心道:你既去了,希望你在下麵能見著你親兒子,兩人在黃泉路上走著有個伴,也不孤單。而我嘛,就代你兒子好好過完這一世吧!
又養了幾日,賈琮總算全愈了。
好了之後,頭一件事便是去各處給長輩請安。
一大早由他奶嬤嬤張氏抱著來到賈母住處,來人除了他以外,還有一眾媳婦並孫子孫女們。眾人依次行完禮,幸好賈琮腦子裏還留有原主的記憶,禮儀什麼的倒沒出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