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1 / 2)

卻說林如海病重,黛玉急忙忙從京城趕回揚州,才見了父親形容憔悴,當即哭得雙眼腫如桃兒,由紫鵑、雪雁一齊勸過,林如海憐愛女兒,百般催促,她方回房休息去了。

林如海躺回床上,重重地歎息一聲,他身上是好不起來了,留下黛玉一個弱女,將來可怎樣呢?林家家產大,以黛玉之力,恐難保全——倒不如交給她外祖家,也許能換來他們庇佑黛兒到成年?聯姻之說,似乎也可以應允——

正想到這,冷不防窗外一聲老鴰叫,激靈靈的讓他心下一沉。

接著門外就有丫鬟報道:“老爺,外頭來了位爺,帶著三五個人,說是老爺的舊識,求見老爺。這是他的名帖。”

林如海狐疑道:“拿來我看看。”

於是他身邊的一個丫鬟便出門接了名帖遞過來,林如海接來一看,幾行楷書渾無力,上見“長安李遠戍”,下注“之戎”,林如海心頭猛喜,竟咳出一口血來,

侍奉湯藥的姨娘馮氏忙上來拍胸撫背,道:“老爺,可是那幫子渾人,要不要打出去?”

“不,不是。我這是心裏一口淤血,吐出來就鬆快多了。你叫管家開中門,帶上所有人去接這位進府,就帶到我這來。叫林安告個罪,說老爺我沒用,下不來地,不能前去迎接,請他見諒則個。”

馮姨娘聽他說得輕鬆,語氣中還帶著些愉悅,皺了大半年的眉頭也展開了,心裏也十分歡喜,她知道府外那位定然是林如海的至交親友,唯恐別人傳錯了信兒惹得林如海不快,竟顧不得找人傳話,自己親自去吩咐了。

林如海讓丫鬟攙著坐起來,換上一身見客的衣服。不知是不是心裏舒暢了,似乎身體也不沉重了,他慢慢地走幾步,竟然能走到外間客廳坐下,還頗有餘力。

少時,一個神若玉竹春鬆的男子進得門來,朝林如海一禮一笑:“三師兄,多年不見,您清減了。”

林如海趕緊探起身扶著他,仔仔細細看了幾個來回,見故人雖越發消瘦,精神卻還算尚可,兩鬢泛灰,唇頰如水,隻一雙鳳眼溫和潤澤如往昔。林如海被那雙眼睛一看,恍若回到意氣風發的少年時代,激動得眼裏直犯淚花,千言萬語,哽在口中說不出來。

來客溫和地笑一笑,勸道:“師兄麵前,做師弟的也不隱瞞。其實我身上也不好,聽聞你不好,我才能出來就直接到了揚州,隻因心裏憋著一股勁兒,故而能撐到如今,今日見了師兄,隻怕挨不住,需得叨擾府上。”

林如海聽他說得淒涼,故作怒狀:“果真如此,你當先自行保養,我一個行將就木之人,焉值你奔波往來,連自己的性命也顧不上了。”一行說,林如海一行叫人給換了更鬆軟的緞子坐墊。

來客也不推辭,在林如海邊上坐了,丫鬟捧上一盞茶,他笑吟吟地接下來,慢慢地吹著。

林如海也過了最初的興奮勁兒,有點懨懨地坐下來,道:“之戎,你這些年——”話到一半,又戛然而止。他不知道該如何說下去。

倒是李之戎很大方地笑笑:“不過就是苦熬到如今,終於被放出來了,也沒什麼可避諱的。主上仁慈,容我個活命,已經是幾輩子修來的運氣。隻是……我這樣的刑餘之人,尚且還能走動,尚有幾年好活,怎麼師兄這樣的自在人,反而病成這樣?我一直說兄長思慮過多,閑暇時宜放開心懷,心情盡量放疏淡些,兄長恐怕一個字也不記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