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 子 消失的未來
易文推開姑媽家的大門，鮮紅的玫瑰花束隨著他的動作上下揮舞著，花束精美的包裝在他左手的緊緊掌握下呈現若幹道不規則的細皺，英俊年少的臉龐上帶著激動的笑意，一夜未睡而形成的黑眼圈在他明亮的眼下投下一片陰影，稍稍泄露出他些許的緊張與興奮。
“姑媽——”想不到本來應該在醫院守著表妹的姑媽竟然就站在院子裏，怔怔看著他的到來的方向發呆。易文心中一慌，本來準備好的說辭一下子全都忘光了。
“你來了。”姑媽回過神來，淡淡地頜首示意他進屋：“進來說吧。”
“姑媽，又希在嗎？”本來預計會最先見到又希，看來這會他的計劃已經全部被打亂了；不知為什麼，看到姑媽如此落落的表情，他的心裏竟然湧起了一絲不安，“我來……我有事要找她。”易文輕輕垂了下眼，放在兜中的右手再次握緊，既然已經下了決定，把話先對姑媽講清也是一樣，他抬起眼，認真地看著姑媽的後背：“你不用再擔心小夏，隻要我和又希在一天，她就是我們的責任……”
姑媽硬生生停住向屋內走的腳步，緩緩轉回頭看著他：“易文。”臉上竟有說不出的愧疚與痛苦，“又希，她不在。”
“她，出去了？”姑媽為什麼會有這樣的神色？又希怎麼了？不祥的預感教易文的手輕輕一顫，一朵玫瑰上剝落了幾片紅豔的花瓣。
“她，出國了。”
一字之差，差之千裏。
出國？開什麼玩笑？
易文像看一個陌生人一樣的看著姑媽，親女兒小夏病重未愈，她怎麼可能有富餘的錢送繼女的又希出國？
姑媽苦笑著抬起頭望著天，眼裏泛起淚光：“易文，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易文也不知道姑媽到底是不知道什麼，隻是呆呆地看著姑媽突然間在他麵前淚如雨下：“易文，我不知道，我這麼做是不是做錯了……”
“姑媽，你告訴，到底怎麼了？”冷靜慢慢地回到了易文的身上，他扔下花束用左手抓住了姑媽的衣袖。
姑媽直著脖子，定定地看著天空：“又希……去英國了，她，她同意了那個人的求婚，就在昨天；我本來也想勸她再考慮考慮，可是你知道，小夏還在醫院裏等著救命錢……我欠又希的，是怎麼也還不清了；如果又希不能得到幸福的話，我這一輩子都不會好過，我怎麼對得起她過世的爸爸，我一定會後悔到死！……”
姑媽的話還沒有說完，她的負疚，她的感激，她的慚愧，她的躊躇……她所有的傾訴都漸漸地遠離了易文的聽覺，似乎已經隔開了在另一個世界。
易文緩緩地，慢動作一般地把一直握在衣袋裏沒有拿出來的右手掏出來，已經汗濕的手心裏緊握著的，是一隻精致的蔚藍色錦緞首飾盒——蔚藍色，是又希最愛的天空的顏色——緩緩地，慢動作一般地從他的手中滑落。
一隻纖細精巧的戒指從盒子中跌出來，鑲嵌在花冠中一顆小巧的鑽石在晴好的太陽下反射出淚一般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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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顆像鑽石耀眼的淚，反射著透過舷窗照進來的陽光，緩緩地從她緊閉的眼中墜落，緩緩地劃過她白晳的臉頰，緩緩地停駐在她抿緊的雙唇邊。兀自沉睡的她渾然不覺這一顆晶瑩剔透的淚，已經泄露了她滿腹不欲為人知的心事。
X就這麼側著頭，雙手支在唇邊，長長地久久地注視著她的睡顏；直到航空小姐輕聲的詢問打斷了他的思緒：“寧先生，您需要點什麼飲品嗎？”
“哦。”他小心地轉過身，注意不要在動作中碰到熟睡的她。“飲品不用了，麻煩你幫我拿一條毛毯來，謝謝。”刻意放低的聲音溫和輕柔，讓聽的人如沐春風。望著眼前英俊儒雅的男子，笑容不禁攀上了小姐的臉龐：“好的，請您稍等。”
X重新轉回頭去看著那張靠著舷窗入睡的精致容顏，小心地將她麵前的置物板收起，在接過小姐遞過來的毛毯以後，又輕手輕腳地展開蓋在她的身上。
做好了這一切，他長長出了一口氣，猶豫片刻，才終於忍不住慢慢地伸出左手的食指，將那顆還凝在她臉頰上的淚珠柔輕地拭下來。
遲疑著收回手指，X長久地看著這隻沾了她淚水的手指尖，沉默著。
猶在睡夢中的女子於這一瞬間，無意識地輕輕顫抖兩下睫毛，為她略帶輕愁的臉平添一份動人的顏色，教身旁的X看著眼中，不覺露出一絲似有若無的微笑。
“又希，我希望，你永遠也不要為我而流淚。”
飛機劃破雲層，駛向異國的天空；而那些曾經無數次想像過的未來如機翼下破碎的雲朵一般，轉眼間消散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