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相守
獸金銅爐裏香魂飄渺,紫紗帳裏昏睡了整整半個月的人兒終於撐開了眼皮。
他雙眼無神,仿佛靈魂失落在了那空洞之中,無力自拔,感覺有源源不斷的熱氣從背部輸送到他的體內,凝結的血液緩緩流淌起來,意識也漸漸地恢複,許久之後,黑眸終於有了一絲清明。
“落……”他訝於這粗嘎的嗓音竟是從他的嘴裏發出來的。
“你呀,好不容易才從閻王爺那裏將你搶了回來,別一睜眼就‘落兒’、‘落兒’的喊個不停,也不想想是誰把你救回來的,真是沒良心的家夥!”夾帶著些許哀怨的嗓音幽幽地傳入未央的耳中。
他緩緩扭轉有些僵硬的脖子,看到了淩昊天嘴角那抹戲謔。
“你的臉色很難看!”昊天定又是為了自己耗損了極大的內力,才會屢屢把自己搞得這般狼狽不堪,而他的確是很沒良心,心心念念的人兒就隻有落兒,“她在哪兒?”
他從沒想過自己會活下來,那毒已經鑽進了他的心脈,除非——
“這裏是鳳歌山莊?”
除非昊天把他送到鳳歌山莊,普天之下,大概隻有鳳家兩位神醫有辦法將他從閻王爺手裏搶回來,隻是,落兒在哪?
昊天深吸一口氣,稍微調息了一番,才慢吞吞地應道:“這裏的確是鳳歌山莊,你的命是落雪的爺爺與爹爹齊力救回來的,幸好,那****趕到的時候,在你的身上發現了黃金丸,讓你得以苟延殘喘的撐到鳳歌山莊。”
苟延殘喘!這個家夥的嘴還是那般惡毒!!隻是,他的落兒究竟在哪?昊天為什麼總是避而不談?
“未央,雖然你的命是撿回來了,但是你的內力……隻能重頭修過了。”淩昊天依然顧左右而言其它,仿佛沒看到未央眼中的那抹焦急。
他再也忍不住,暴喝一聲:“淩昊天!告訴我,落兒在哪裏?”
淩昊天作勢掏了掏耳朵,沒好氣地哼道:“喂,我現在的狀況可不比你好多少!你吼什麼吼?有力氣吼的話不會去隔壁房間看看麼?”
落兒在隔壁房間?未央情急之下,撐著病弱的身體下了床,就連鞋也沒顧得上穿,赤腳衝向隔壁房間。
昊天微微蹙了蹙眉頭,在心底歎息一聲。
雲泣山狂風亂作,風雪比起方才又大了些。
鳳落雪抱著夜未央冰冷的身子,哭得聲嘶力端。他已死,她的心也跟著去了,哀莫過於心死!罷了,既然上蒼不讓他們活著在一起,就讓他們到地府去相會吧。
她吃力地抱著他,一步一步走向了那無底的深淵。
俯瞻崖底,黑漆得看不到任何東西,隻有一團迷霧飄浮在半空中,仿佛這雲泣山的腰帶般。
落雪一腳已經踏出了懸崖,很快、很快他們就能相見了。
她絕望地閉上雙眼,一行清淚從她的臉頰滑落,身子驀然懸了空,等待她的將會是短暫的疼痛之後永恒的解脫吧?如果是那樣……就好了。
相公,你說過會在黃泉路上等著我,這次一定要信守承諾。
風淩虐著她的身軀,然而過了很久她也沒有落到崖底,若她願意睜開眼便能看到淩昊天一手拉著她,一手拉著夜未央,吃力地將他倆拉了回去。
如果她願意睜開眼的話,便會知道夜未央還沒死,他隻是因毒氣阻塞了氣血而進入了龜息狀態。
隻是——她沒有睜開眼,踏出了那一步,她便再也無法回頭了。
體內的毒啃噬著她僅存不多的知覺,跳下了崖,她便安然入了夢,隻是等待著她的夢境是好夢抑或是噩夢,誰也無法告訴她。
夜未央如一陣狂風般掠進了落雪所在的房間。
房間裏熏著安神的迷迭香,她一個人躺在床榻間,安逸的沉睡著,儼然不知他的到來。
他放輕腳步,心雖然急如火焚,可腳步卻是那般緩慢慎重。
從門口到床塌不過隻有丈餘,可是他卻走了仿佛有一萬年那麼久,終於,他離她隻有咫尺的距離,傾身凝望著她,她平衡的呼吸噴灑在他的臉上,微微有些溫。
她真的隻是睡著了?
他小心翼翼地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溫柔輕喚:“落兒,落兒,我來了。”
落兒——
為什麼她依然緊閉著雙目?昊天說他足足在床上躺了半個月才清醒過來,半個月是她壽命的極限,她體力的毒還沒有發作嗎?所以她安逸地睡著,等著他來喚醒她?
她靜逸的睡容,就仿佛女神般慧美,精致的五官散發著柔柔的淡淡的光芒。
他滿心愛憐的輕撫著她的臉蛋,眼角餘光卻瞥見了從她緊握的手心一角嶄露出的赤紅一角。
那是什麼東西?
他輕輕掰了掰她的手指,可她卻握得那麼緊,視如生命般珍貴,不讓任何人有機會從她的手中奪去它。
他俯身在她的耳邊低低說了一句:“落兒,讓我看看你手心裏的寶貝,可好?”
他的話語仿佛有催眠的魔力,她緊握的手微微鬆開了一些,露出那朵完整的妖豔赤紅的曼殊沙華,一股狂喜衝昏了他的頭,他興奮地嚷起來:“落兒,你是怎麼拿到它的?”
它驕傲的姿態與師父的醫書裏描述的一模一樣!
妖豔、詭譎卻美麗無雙,傳說它隻存在於黃泉路上,傲放的姿態隻有將死之人才有幸一睹,故而被稱為引魂之花,可為何落兒手裏會拿著它?
她隻是睡著了,不是嗎?
他焦慮地推了推她,再度附在她耳邊喊了她一聲:“落兒,為夫來找你了,別頑皮了,快睜開眼睛看看。”
她一動也不動,就像一尊玉雕的美人兒似的,隻有微弱的呼吸證明她還活著。
他不甘心的繼續喚著她的名字:“落兒,你這是怎麼了?以前你從不貪睡的呀,可如今你已經沉睡了半個月了,就連為夫喚你也不應了麼?落兒,求求你,睜開眼睛看看我。”
他握著她的手,不意卻觸及她的脈搏,那緩慢如將如之人的脈搏令他的心頓時沉入了冰窖。
淩昊天推門而入。
他看了看未央淒苦的神情便知道未央已經知情了,他輕輕喟歎一聲,走上前,拍拍未央的肩膀,勸慰道:“未央,鳳家兩位神醫已經盡全力救治她了,可是——自從半個月前,我將她從懸崖邊上救回來,她便一直沉睡不醒。”
“她怎麼可以沉睡不醒?”未央眼神空洞,喃喃自語著。
昊天看了很不忍心,他那意氣風發的表弟已經被****折磨得不成人樣了!早知情愛如此苦澀,他當初還會去愛麼?嗬嗬,一定會的!他仿佛便是為了對落雪一見鍾情而生的癡情種啊。
“落兒,你當真不理我了嗎?”
“未央,你別這樣,她睡得很安逸,興許這樣對她而言才是最好的。”
昊天抿了抿唇,想起鳳家神醫說的話,落雪很可能挨不過今晚,所有人都以為未央也醒不過來了,可是仿佛是上蒼的安排,未央竟然醒了。
若隻是讓他嚐一嚐死別的痛苦,上蒼啊,你又何苦讓未央清醒過來?
未央突然拿著那株妖豔的曼殊沙華奔出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