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時分,李智大叫著從噩夢驚醒,滿頭大汗的他翻身坐起來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
李智已經記不清楚,自己是第多少次做這個奇怪的夢了,夢中的他不再是老李家的手無縛雞之力的七歲幺兒,也沒有生活在這個隨時可能被死亡迷霧吞噬的破敗山村。
夢中的世界裏,李智生活在一座有無數巍峨建築組成的光怪陸離大城之中,雖然在夢中的世界中他還是叫做李智,但卻不需要麵對現實世界中隨時可能出現的鬼怪襲擊,也不需要每天去幹繁重的農活,更無需去苦練那本所謂的家傳絕世刀法,更無須去練他根本就練不出來感覺的練氣術,身份依然平凡無奇卻活得無憂無慮。
無憂無慮啊——無欲無慮去學習,無憂無慮的去嬉鬧,無憂無慮的去交友,直到……在某一天被輛不用牛拉的鋼鐵怪車撞死。
撞死自己的車叫什麼名字來著?李智用力的回想著,卻還是想不起來……
每次噩夢醒來,李智對其他夢境的記憶總是像隔了鬼霧似的看不清楚,他記得的隻是那刺耳的刹車聲、自己被重重撞飛被落地時身體被撕裂成無數部分,那清晰無比的麻木、痛楚以及憋的他想發瘋的劇烈窒息感。
“小虎,又做那怪夢了?”
黑暗中有人點起了燈火,從四壁開裂的土坯房灌進來的風讓如豆的燈火不住搖曳閃動,燈光下映照出的是大哥李武那張因整日勞作而被日頭曬的黝黑、但此時卻滿是關切之意的憨厚麵容。
小虎是李智的小名,這世界中不興起豬啊狗啊的賤小名,並企圖以賤名來蒙蔽老天讓小孩能夠活下去。這裏的凡夫俗子們也沒什麼見識,但是他們卻也知道隻有像獅虎般靠自己的爪牙去幹掉那無窮無盡的妖獸與鬼怪,才能保住自己的小命脆弱又堅強的活下去啊。
“嗯,又做那個夢了……大哥,快把燈滅了吧,不然老爹又會罵你敗家的。”
李智嗯了一聲,他從破破爛爛的被褥中伸出手來,胡亂的抹了抹因噩夢而生出了滿頭汗水。
“老幺——你個小王八犢子!大半夜的有鬼叫什麼?還讓不讓老子睡覺了?!老大,點燈的是不是你這王八犢子,趕緊給老子把燈吹了,燈油不要錢還是這麼的?!”
果然,李武話音還未落,從正房中傳出了一家之主李烈的怒斥之聲,中氣十足的吼聲竟震的李武和李智兄弟二人睡的廂房塵灰四起。
李智被灰塵嗆的咳嗽了兩聲,他衝著大哥無奈的笑了笑,在心中卻不由的感歎了一句——老爹,不愧是擁有八品下武士麵具的人啊!隨隨便吼一聲都能達到這種效果……
“你個老不死的!小虎老發噩夢你又不是不知道?罵自己兒子是王八犢子,那你自己又是什麼?有你這麼當老子的麼?……小虎,你要不要緊?怎麼咳嗽開了?是不是傷了風?娘這就過來,你莫怕、莫怕啊……”
李烈的嗬斥還餘音嫋嫋,就被個語速極快的女聲數落的連頭也抬不起來,甚至在這女聲說話中還有李烈強忍著痛的低低悶哼聲傳出,這悶哼顯然在證明某位一家之主在被修理。這個連李烈這一家之主麵子都可以不給的人,除了家中的女主人、李家兄弟的母親黃氏以外還能是誰呢?
片刻之後,廂房的門便被推了開來,一個身穿粗陋且補丁處處卻掩飾不住猶存之風韻的半老徐娘快步而入,她連看都沒看衝著自己憨笑的老大李武一眼,就直奔半坐在床上的李智而去。
“小虎你這孩子……夜裏這麼涼你又做了噩夢出了汗,怎麼還敢光著膀子不把外衣披上?老大你也是,老幺是個孩子不懂這道理,你也不懂了?老幺從小體子就弱……”
為仍半坐在被窩中但光著膀子的李智披上外衣,又仔細的擦去李虎君臉上的汗水之後,黃氏這才扭頭不滿的看了大兒子李武一眼。李武雖然長的五大三粗甚是魁梧,卻沒有和看起來柔柔弱弱的母親辯上哪怕一句,隻是摸著頭嗬嗬笑著。
“娘,我沒事兒也沒傷風,好著呢。大哥對我也是很關心的,是我自己覺得披著衣服會熱,所以才沒披衣服的……娘,您白天操持家務很辛苦的,要充分的睡眠才能疲勞的身體恢複過來哦,不好好休息的話會臉上長出皺紋變的不漂亮了。”
見情況如此,李智連忙開口說道,自家這老娘的麻辣性格他可是清楚無比,笨嘴笨舌又孝順的大哥哪裏是對手?也就是從小被村裏人稱為神童、見誰都是滿嘴抹蜜糖的李智,才能仗著黃氏對他的溺愛而幾句話就讓麻辣起來的老娘重新風平浪靜下來。
“臭小子——你娘我已經人老珠黃半截埋在了黃土裏,還漂亮個鬼!”
黃氏嘴上雖然這樣說,臉上卻綻放出了喜滋滋的笑容,哪個女人……會不喜歡別人稱讚自己的美貌呢,哪怕稱讚著是自己兒子也一樣啊。
對自己這小兒子打心眼裏滿意無比的黃氏,又伸手摸了摸李智的腦袋這才轉身向著廂房外走去,李智則在其轉身之後偷偷的舒了口氣,並對著猶在憨笑的大哥比了個他自己都不太懂到底是什麼意思的‘V‘字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