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顯樂都,既麗且康。
——(東漢)張衡《南都賦》
南陽的春夏秋冬
春夏秋冬,風花雪月,世人多以為這是文人無病呻吟、舞文弄墨之專利,實則差矣。春夏秋冬,實為生命之旅中不可磨滅的印痕和節點。年少任俠,如春浪漫;青春熱烈,如夏激情;中年成熟,入秋厚實;暮年遲緩,如冬沉寂。可以無職稱無厚祿,豈可無春夏;可以無香車無高官,豈可無秋冬。風花雪月,更是關乎國計民生,人心憂鬱,風可“卷我屋上三重茅”,沙塵彌天,使機場關閉,閉月羞花;雪可冷凍大地,斷電停水,讓生活乃至生命發生危機。所以,春夏秋冬,風花雪月已不僅僅是文人雅士,淺唱低吟,而是生活和生命中不可或缺之天大之事。
——題記
“傍晚,雨水在湖麵開出花朵,像蓮花,岸邊的蟬鳴,比花朵還繁茂。你隻是一個過客,要懂得停留。”燕山詩人三坡說。
南陽本土作家行者先生寫了一篇散文《南陽的風花雪月》,一下子把南陽詩意化了許多。有詩人說,我在這裏,這裏就是一片風景!看花是花,看林是林,看海是海。我停留在南陽,但我不敢說我的春夏秋冬就是南陽的春夏秋冬。南陽的春夏秋冬太硬朗,硬朗得時令準確,四季分明。而我隻在一隅,深厚的南陽大地隻能讓我感知童年和少年時的春夏秋冬。
南陽盆地的春天,應是如鮮嫩水靈的女人一般。
“毛芽的三月,明淨的女人,如溫柔之水。
你看這滿眼的嫩油菜,你看這滿坡的粉桃花,捂不住的心動和一朵桃花同行。
次第。陽光漸暖。我是說這夢,春天的夢,和春的腳步,一樣的,散亂而又讓人無可抵禦的夢。所有的花蕾一並,怒放。
三月。春與寒流鄰居。臨窗的那滴雨,跌破得最響。
三月,桃花跌破了,流動或是燃燒,照亮,那個玫瑰花一樣的女人。”
這是我曾為春天寫下的詩篇。
但南陽城市裏的春天是平常的,平常得如同無風時隨意的某一個午後或傍晚。隻有岸邊的垂柳瘦瘦的如風般細擺著,公園和廣場上的花太密集,雕琢的痕跡很濃,豔麗而沒有質感和自然之美。就像時下選美時的一堆佳麗,肉感十足,但個性黯淡。
南陽的春天,在鄉下,在田野裏。
地裏到處是青青的麥苗。太陽懶懶地照在麥葉上,輕風吹過時,葉麵翻湧著略有區別的顏色,泛著青青白白的細光。麥地裏也會有幾棵油菜或刺腳芽長在麥壟之間,旗杆般,讓貼近莊稼的空間有些逼仄。用一長柄鐵鏟挑一荊條或柳條編的筐子,走在大地上,偶爾看到一根冬季過後漚得發黑的玉米根或芝麻稈之類,忙不迭地拾起來放進筐裏。腳走在麥壟裏,軟軟的。累了,躺在地頭老茅草覆蓋的田塍上或草皮簇擁的溝坡裏,眯著眼看著略有些刺眼的太陽,半會兒工夫,眼就發花,急急地合上眼皮小寐一會兒,越來越餓了,但滿身輕鬆。吹麵不寒楊柳風。春二三月的風是最得勁的風,不經意地拂過麵龐,說涼不涼,說暖不暖,但對饑餓的人來說,這些,都是無所謂的。
而真正熱鬧好看的南陽春天是在村莊和山坡上的桃林中。
春天的地氣開了,催生了一樹的桃花,一片一片的桃林成了花的世界。紅中泛粉的花,結成疙瘩連成串地擠滿了枝頭,那份得意,那份張揚,那份霸氣,直讓綠葉無處可生,一枝枝的花如戲台上的馬鞭,紅燦燦、粉嘟嘟的,似乎是朝霞撲向大地。花豔亂人眼,桃花灼灼,讓蜜蜂也亂了方寸,隻顧著嗡嗡地叫著,振翅漫飛,卻渾不知在哪兒落腳采蜜。凡·高燃燒的向日葵,讓他在熱烈中把耳朵、殷紅的鮮血、愛情開放在西邊的天邊,要是他來到南陽隨便一處的桃花林,肯定會把頭顱撞向桃花或桃花雨的空中。南陽也曾是帝都一鄉,桃花宛若春水。是不是有女子正在白河浣洗時,秀發飄飄,引得英雄競折腰?“仕宦當作執金吾,娶妻當如陰麗華”。“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於歸,宜其室家。”一代帝王燃燒的激情和野心原是桃花般的女子。
花好看是一時的,正如月圓,隻對衣食無虞的富有者或精神享受者,而對農人,不頂吃也不頂喝。《紅樓夢》大觀園中美女如雲、鮮花遍地,可置身其中的焦大,澆花護花的背後為的是養家的幾個銅板。美和花在鄉野,而不在窮人間。
當樹上的桃花漸消漸落時,一枚枚青澀的果子便在嫩葉間不知不覺中長出,春將深了。“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南陽的晚春,也在深山中。在西部的伏牛山中,在東南部的桐柏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