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蜿山，魘魔宗。
位於宗門中央位置的養丹房，正有一隊衣著破破爛爛的年輕人，在排隊等候著。
“白嶽，上次試藥是幾天前？”
櫃台後的邱長老語氣平和，但麵相有些滲人，左側臉上的血管異常突出，呈暗紫色，像一張網似得罩住了半張麵龐。
“三天前，吃的香沉丹。”
白嶽蔫兒著聲音回應道，他臉色蒼白，身軀羸弱，與排隊的藥奴們一般慘淡，身上沒有年輕人該有的活力，而是蒙著一種病態的虛弱感。
“香沉丹是毒丹，正好你現在服用解毒的藥試試，看明日是什麼效果。”
邱長老說著取出一枚淺灰色的丹丸，像用藥木草灰包裹而成似的。
隨後又拿出一枚幹癟的白色種子。
“配上藍鈴花的種子一起服下，今天就該有結果，腹瀉嘔吐的情況你應該知道，屬於正常，記得明日來此檢查。”
“是。”
白嶽拿了解藥跟種子，佝僂著身形，步子一輕一淺，搖搖晃晃地走開了。
他已經忘記了從什麼時候開始，眼前的世界一直微微扭曲變幻著。
方正的天地歪歪斜斜，在五彩繽紛的色澤裏交融成一團，淹沒了白嶽眼中的世界，奇形怪狀的人影和模糊朦朧的花草樹木，凝聚成一團漿糊。
待眼中徹底看不見所有時，視野裏的五彩斑斕又會慢悠悠地散開。
人和景都清晰了。
身上的疲憊與困倦，也會跟著清晰而真實。
這當然是長期試藥的結果。
與白嶽一同來到魘魔宗的藥奴，早就死完了，他靠著別人的照拂，勉強活到現在，但也感覺命不久矣。
“混賬！”
耳畔邊傳來一聲怒斥，讓渾渾噩噩的白嶽僵在原地，不敢動彈。
他此時眼睛裏又看不清東西了。
眼珠子上像是被各種鮮豔的染料蒙了一層膜，他看到的隻有色彩，沒有物象。
啪！
一記狠辣的耳光扇的白嶽翻倒在地，他的視線漸漸變得清楚。
眼前正站著兩個魘魔宗的正式弟子，身著玄色的弟子袍服，豐神俊逸，容光煥發。
站在白嶽跟前，就像王宮裏錦衣玉食的權貴世子碰到了汙穢不堪的乞丐。
“瞎了你的狗眼！”
其中一個弟子怒目圓睜，上來給了白嶽一腳，繼續罵道：“你這賤東西連我也敢撞！”
身邊的人則勸道：“罷了，看這樣子已經丹毒入腦，命不久矣，別討那晦氣了。”
白嶽這才知道，他原來是迷迷糊糊撞到了宗門的正式弟子。
“請師兄見諒，我這眼睛現在…現在……”
白嶽半坐在地上，一隻手撐著身軀，一隻手指著眼睛，要解釋什麼，隻是話到嘴邊，連舌頭也開始打結。
他這副身軀，屬實到了末路。
而在白嶽費力捋直舌頭的時候，那兩個宗門弟子早已走遠，隻剩下白嶽一個人，還在原地支支吾吾地說著話。
說到最後，他的聲音徹底混亂了。
含糊不清的字節連在一起，連他自己也不知道在說什麼。
隨後，又安靜了好一會兒。
白嶽才感覺到胸口處發悶，他想起來剛才被人扇了一個耳光，胸口也被踢了一腳。
臉上這會兒火辣辣的，還能摸到嵌入臉頰的指印，能覺得疼，倒是沒什麼大事。
可胸口那兒，悶的讓人心慌。
白嶽使勁在胸前拍了拍，留在衣服上的腳印隨之被拍散，可那胸悶的感覺越發難忍，開始生出一股強烈的窒息感。
“呼~”
白嶽緊鎖著眉頭，喘不上氣了。
突然，他猛地吐出一口黑血，當時就卸下肩膀，整個人輕鬆了不止一籌。
剛剛那一掌的力道，算是散去了。
常年試藥，白嶽的髒腑已經被毒爛，吐出的血，都帶著丹毒。
身邊一個同是藥奴的年輕人走過，不忘提醒道：“喂，把地擦幹淨了，不然還得挨打！”
“哦。”
白嶽呆呆應了一聲，借著能看清事物的間隙，他蹲在地上，把剛吐出的黑血用袖子抹平，又換了隻袖子，把地板擦拭幹淨。
回到住處。
這裏是間十人共住的院子，左右廂房分別拿來燒飯跟小灶，中間正房裏一張土炕就能過滿冬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