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輪回的盡頭(1 / 2)

傾音孤身站在漫無邊際的黑暗中央,望著極盡的遠方,眼眸散漫而沒有焦距。她的臉色蒼白得將近透明,神情帶著一股難以言喻的落寞,卻不曾有絕望。

黑暗如同束縛她的無形之網,將她困於這片天地之間,不給她任何掙脫或喘息的機會。曾經名震九天的司樂上神,竟是淪落到如此地步。可是,永遠不會有人哀歎,因為沒有人知道。

一道火焰自她的腳下竄起,黑夜突然有了光明,是一件多麼令人欣喜的事情。可傾音卻臉色一白,輕輕抬起右腳,微弱的火光照亮了她腳下的虛空,亦照亮了她的腳踝,隻見右腳腳踝上掛著一個青古銅的鈴鐺,用一根琉璃色的繩子穿著。

腳一動,鈴鐺發出清脆的響聲,在死一般的寂靜當中,顯出一種難以言喻的違和感。她渾然不覺,把腳踩在火焰之心上,仿佛要阻止火焰的伸展。——據說,這樣可以讓火燒得慢一些。

果不其然,火熄了不少,但很快,火便從她的腳的四麵逃竄出來,包裹住了她的腳,熱得如同踩在火炭上一般,她疲憊地閉上眼,準備咬著牙接受火的煎熬。

火勢慢慢加大,包裹住她的下肢,仿佛是遇到了易燃物體一般,一下子衝天而起,灼熱的氣息談論地吞沒她的身子,並吞噬著黑暗,化作一片無邊無際的火海。

傾音緊咬牙關,忍受非人的煎熬,但她沒有尖叫,也沒有哭喊,因為——不管做什麼,都無法阻止這一場火。

這一場火,已經燃燒了三千年。

每日淩晨,火悄然從她足下燃起,將她燒成白骨一堆,日中之後,火勢漸熄,她的身體與意識隨之恢複,直到翌日淩晨,一天剛好形成一個完整的圓。就像回轉的沙漏、就像更換的四季,日複一日地重複著,無盡地輪回。

她每天都要重複一次被燒死的過程,恐懼地看著自己的軀體在烈火之下化作白骨,又在痛苦中恢複肉身。

她想逃,但法力盡失,在圍困住她的無形之網中,連挪動一步都艱難。

透過火之網,她的思緒飛到天邊,記憶中又浮現將她推下火海又將她困於烈火之心,更是設置了這個絕妙的懲罰之法的人——傾律,她的師姐。

即使過了三千年,有些事情她仍然記得清清楚楚,就好像發生在前一天。

那一日,傾律飄然立於空中,居高臨下看著她,眼神充滿了痛恨:“我不會讓你死,我要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她仰著臉,流著淚問:“為什麼?”

傾律冷冷一笑:“五音十二律,你作為師妹,憑什麼名字可以排在我之前?”

她一臉震驚。當時師父說,五小十二大,因此,律是師姐,音是師妹。為何在傾律的眼中是完全相反的解讀?

傾律慢慢撩起耳邊落下的秀發,美麗妖嬈。她慢慢消隱在空中,隻留下悠悠的聲音,“你說,如果師父隻有我一個徒弟該多好……那就不用爭,也不用搶了。”

記憶像夢魘一般,有種像被困住的感覺。她瞬間出了一身的冷汗,恨,已過去了,累,也已消亡了,她在想這些還有什麼意義?

是因為——

師父……嗎?

可是,她明白,師父是找不到這裏的。這是地獄第七層與第八層之間的夾縫,連鬼也飄不進來。更何況,傾律用盡各種方式隱藏了她的氣息,當火燃燒之時,連生命的氣息也無法存留。

夜晚的黑暗被火光掩蓋了過去。傾音扯動唇角,浮現出一絲苦澀,暖糖色的衣裳燒得通紅,她緩緩伸出食指,輕觸張揚的火焰,如同音符一般優雅,心裏的思緒如明鏡一般清晰起來:

——我想再見師父一麵。

……沒錯,無論那是多麼艱辛的事情。

心裏不存在迷茫。

唯一要考慮的是,如何出去!

火勢漸小,燒成白骨的身子逐漸恢複,先是指尖腳趾,繼而是四肢,最後才到臉,頭發……恢複永遠要比毀壞要痛苦得多,她倒在地上,難受得五髒六腑像是移了位。

強烈的灼痛,並著強烈的感傷,她硬是咬住牙關,一聲不哼。意識模糊之中,似乎有誰在她身後注視著她,在這無邊的火海中,就如一汪清泉。

她的眼“刹”地睜開,掙紮著轉過身,那裏並沒有什麼人,隻有反噬了火光的黑暗,連地平線也看不到。

幻覺了?

師父是找不到這兒的,她早有覺悟。

忽而,漸趨微弱的火中出現了一個月牙白的身影,麵如朗月沉星,衫如秀竹,廣袖如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