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1章 斜風細雨不需歸(5)(1 / 2)

頓莊善良的人們原諒了這個遲來的男人,他們端來靜靜的頓河水洗去他西裝上的泥土,擦去他皮鞋上的灰塵。

那時候我還太小,還不知道媽媽的死亡意味著什麼,更不知道她的死會變成爸爸和成姨的悲劇。

爸爸坐在赤腳醫生的小木屋診所裏:“她叫什麼名字?”

“叫雨,季雨。”赤腳醫生搓著那雙深黃色的大手說,靜靜的頓河吹來的風透過深黃色的窗簾吹進來。

爸爸的眼淚又一次掉了下來,落在我的額頭,我抬頭看見他有些風霜卻依然年輕的臉微微抽搐:“這是我季至岩的女兒,但我來遲了。”

“她說她很愛你,這個孩子是她堅持而固執的結果。她一直說,如果聽你媽媽的話把孩子打掉,也許事情就不會這樣。”

“不……是我說過我會來接她的,是我答應她的。”爸爸說。

屋子裏恢複了寧靜,赤腳醫生又一次關上門走了,她深黃色的大手明天又要浸泡在水田裏。爸爸把我抱在懷裏,坐在那張已經沒有潮氣的木床上,他臉上有媽媽曾經眷戀的微笑。

黑夜降臨的時候,頓河的流水聲在寂靜的黑夜裏傳來,伴著輕輕的風。

“小雨,也許我們這輩子都不會再回這間苦難的屋子了,爸爸要帶你去過一種幸福的生活。”我閉上眼睛,爸爸輕輕拍著我的背。

迷迷糊糊中,我看見了滿天的星辰,爸爸的眼淚是最珍貴的一顆,輾轉的希望在他的眼中升起,那是媽媽一直盼望看見的東西。

爸爸一生沒有結婚,我知道他一直在懺悔,他無法假裝媽媽的死與他無關。後來的日子爸爸一直盡職盡責地照顧我,給我最好的生活。他賺錢下海經商,直到後來開始經營暴利的古董生意,甚至到最後的文物走私,一直到他死去,他都是為了我能成為天底下最美麗最幸福的女孩。

爸爸是我心裏永遠的寄托,我忘不了他,就算他死了我也忘不了他。

就像他怎麼也忘不了媽媽一樣,他生命的每一個片刻,每一份情感,似乎都是宿命,那是他欠愛情的,他也用了一輩子去償還。

後來有一次天牧突然問我:“你爸爸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呢?”

我在晚風中聽見他的這個問題,眼前浮現出爸爸的臉,一張消瘦的、顴骨有些高的臉。我對他說:“我爸特別愛我,很愛很愛我,也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有多愛我。”

我高三那年南清市舉辦了一個古董藝術文化節,請了很多大牌明星來演出,這在我們這座不大不小的城市引起了巨大的轟動。其實爸爸不喜歡追星,對此一竅不通,但是因為他是古董讚助商,後來也被邀請去了。我和爸爸一起坐在貴賓席上看演出,後來快結束的時候我發現他不見了,負責帶他去慶功宴的工作人員也找不到他,我給他打電話問:“爸爸,你上哪兒去了?”

他在電話那頭嘈雜的聲音裏回答我:“我在田震的化妝間外麵呢。”

我納悶地走過去,看見我爸夾在一群少男少女中拿著田震的專輯等待著,門開了,他隨著人潮被擠進去,半晌,我在門外看見他滿頭大汗地走出來。

我好奇地說:“爸,你怎麼會喜歡她啊?”

爸爸嗬嗬地笑了,拿著簽了名的專輯說:“我記得你說你班主任特別喜歡田震,教師節就要到了,現在給老師送禮送錢都不行了,爸爸給你們老師送個田震的簽名專輯。你高三了,爸爸就想著老師多照顧你點。”

當時我的眼淚唰地就下來了,我心裏想:“爸爸,你怎麼能對我這麼好呢,你對我這麼好,我以後怎麼報答你呢。”可是其實我知道爸爸並不需要我報答他,他給了我他能給我的一切。

在我三歲那年的冬天,我回到了爸爸的家,城東的小園林別墅--萬荷堂,那是我最熟悉的家。我爸爸以前是南方最有名的古玩收藏家,五代出富貴,我的曾祖父是清朝的命官,家中收藏了許多寶貝,一直傳下來,到我爺爺時就已經很富足了。爸爸並不是個特別精明的人,但是他很能幹,他不會主動強求什麼,所以一直人緣特別好。爸爸經營著古玩典當公司,很忙碌。從小到大我的生活總是充滿了物質的享受,挨餓和缺錢是什麼,我從來不知道。我上的都是最好的學校,跟一些奢華的小夥伴們生活在一起,不知道什麼是人間疾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