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9章 斜風細雨不需歸(3)(1 / 3)

到了晚飯的時候,我忍不住下樓,隱約聽見他們在爭論著什麼:“季先生,我覺得你應該相信我們的專業知識,這的確是個贗品,我真的沒有坑你。”成姨又在堅持她的觀點,不依不饒。

“我相信你,可難道我這次收購回來的一係列古玩沒有一個是真品嗎?”爸爸還在說,抬頭發現了下樓的我,顯然他不願意在我麵前展示自己的不滿和失望,他提起精神來微笑著說,“小雨下來了啊,叫個外賣吧,你想吃什麼?”

“你們要嗎?”我問,“我幫你們一起叫。”

“季先生,不要沮喪。”成姨插了一句話,她看著不太高興的爸爸,還有擺在麵前的一係列陶罐。

“沒事,人老了,眼都花了。”爸爸說。

“誰說你老了,你正當年。”我說,“想不出吃什麼好。”

“我給你們做吧,”成姨說,“去超市怎麼樣?你跟我一起去。”

這個提議著實把我嚇了一跳。成姨她真的很厲害,從來沒有人覺得我會願意去超市買一些很瑣碎的東西,所有人都覺得我討厭和大人在一起,隻是一個會享受的公主。可事實上,我並不想做一個公主,我很享受真正的生活。

“好啊。”我雀躍著答應。

超市裏,我與成姨一起推著車。跟所有欺軟怕硬的女孩一樣,我喜歡不怎麼巴結我的人,特別是女人,這種女人跟那種看到爸爸兜裏的錢就兩眼放光的女人不同。

“想吃什麼,我們做豆腐魚好不好,那邊有魚。”成姨說。

“好啊。”我回答。

“對了,還沒跟你介紹我自己,我叫成藍,是公安局法醫科的,業餘做些痕跡鑒定工作,考古學和化學是我在大學裏輔修的。”成姨落落大方地說。

“啊?”我的眼睛定定地看著她,“法醫?”

“是的,法醫。我空閑的時間在一個專門承接這種業務的公司工作,我的職責就是考證和下結論,這次承接了你爸爸的一些古玩鑒定任務。”

“哦……”我點點頭,她看起來這麼伶牙俐齒清秀得很,卻有一個如此神秘的專業出身,“那你們會經常和死人打交道了?”

“對。”成姨說。

“你喜歡這個專業嗎?”我問她。

“當然,”她說,“死人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活人險惡的心。”她拿起一根黃瓜敲敲我的頭,“你爸爸很善良,你應該尊重他。”

“嗯。”

“你爸爸一直很操心你上大學的事情。”成姨說,“他很愛你。”

“成姨,我能這麼叫你嗎?”我說,“我挺欣賞你的,但是你不要過問我和我爸爸的事情,這與你無關,你也幫不了我什麼。”

“其實我並不是第一次見你。”她說。

“啊?”我詫異得很,在腦海裏搜索著記憶,但是對這個女人毫無印象,“我們見過嗎?”

“對,在我剛參加工作的時候,也就是十幾年前我大學剛畢業的時候。”天啊,她看起來真年輕,“那時候我在局裏DNA鑒定實驗室裏工作,因為剛畢業大家都覺得我膽小,還不能獨立承擔法醫工作,就隻讓我在實驗室裏幫忙。”

“十幾年前……DNA……”我想著,漸漸記起她的臉,那時的她穿著白大褂,留著長發,很年輕,也很美。

那也許是我整個童年中記憶最深刻的事情,那件事之後,我變得倔強而敏感,開始懼怕一些人,看透一些人,又開始熱愛一些人。

那件事幾乎主宰了我童年時代的一切,隻是我並不能像一些幸福的小孩一樣,在作文課上麵對《最難忘的一件事》的題目時,欣然下筆記下自己美好的記憶。這件事一直藏在我的心底,默默地、靜靜地。十幾年後再次有人提起它,我仍然感覺到後怕與彷徨,那幾乎是我整個童年時期最孤獨的時刻。

那一年我五歲半,奶奶常常在飯桌對麵看著我漂亮的小臉蛋發呆,她的眼神寫滿了疑惑:“你長得和你媽媽真像啊,一點沒你爸爸的影子。”這是她最後得出的結論。

當她堅定了這個結論之後,她開始整日不得安寧,直到有一天,我被帶到了DNA鑒定科。我拉著爸爸和奶奶的手問這是什麼地方,爸爸說這是醫院,我搖搖頭說我不相信,這明明是公安局。

那個五層的小樓是灰白色的,牆麵上有些脫落的白漆,每一個從我身邊走過的人都穿著製服,臉上很嚴肅,沒有太多的表情。偶爾會有一些嗬斥和求饒的聲音,那些聲音讓我害怕,可是這裏的每一個人都顯得那麼自如,對任何聲音都有著習以為常的鎮定自若。

奶奶把我領進一個房間,房間裏有大大小小的瓶子。窗簾是紫色的,很深的紫色。那些小試管整齊地排列在桌子上,後麵是泡著五顏六色藥水的瓶子,有刺鼻的消毒水味。屋子中間有一張桌子和幾把椅子,奶奶領著我走進去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