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2章 好雨知時節(7)(3 / 3)

無論什麼時候,都不要忘了當初為什麼相愛。

何錚

天氣很好,這一年快到頭了,時間過得那麼快。李瑞到我的宿舍來找我時,我正收拾東西準備出門。

“平安夜,要上哪裏去過?”李瑞問。

“不知道,在家吧。”

“陪小雨姐出去玩會兒吧,你們倆好久沒出去了吧。”

李瑞話音剛落,窗戶被風吹開了。我走過去把窗戶關上,風刮得呼呼地響,又是一年的平安夜。

“多好啊,還有個人可以一起過平安夜,我們這些孤家寡人真受刺激。”

李瑞說得對。

我給季雨打了個電話:“我們去外麵走走吧。”

季雨說:“我在香山照顧成姨,你要是想來,就過來吧。”

說實話,我不願意去香山,心情一旦低落下來,就很難恢複,我們都不是孩子了,不是一個棒棒糖就能哄開心的。我有些害怕看見成姨,其實成姨也不認得我了,不如不見。

我不知道該如何勸誡季雨,有時候我覺得我是那麼了解她,我覺得她什麼都懂,有時候我又覺得她很糊塗。我覺得她給自己套了一個殼,這個殼已經無法融化。

一個樂觀的人一旦變得悲觀,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那種悲觀是連時間也無法銷蝕的大石。

我想把季雨的生命還原本色,我想她的日子多一些陽光,就像我最初看到的她一樣,梳著兩條大辮子,在午後三點的陽光下對我微笑著,或者是像孩子一樣跑過來撲進我的懷裏,嗆著嗓子喊我:“何錚,你想我嗎?”

我甚至有點害怕看到她,在北京獨特的黑夜中,她紅著眼睛,稍微駝著背,獨自一人背著大書包黯然離去,隨著去往香山的班車,一點點,一點點地消失在黑夜裏。

我阻止她聽陳奕迅的歌,我怕她感傷,我想我用多一點的陽光溫暖她,溫暖她失去爸爸、失去成姨的心。

如果要用電影語言展現一個人的弱小和卑微,展示他內心的蒼白和荒涼,就把他放在一個全景的畫麵裏,把他放在一個巨大的建築物前,讓觀眾覺得他是那麼的孱弱,讓觀眾的視覺告訴他們對比之下的強弱。老師還說過,要表現兩個人的隔閡,就要用光,或者使用大柱子,把人物分割在畫麵的兩側,不用解釋觀眾也知道這兩個人的狀態……

我知道,現在季雨的背後就有那麼一個大的建築物,那是她逃不掉的悲傷。但是我們之間的那根柱子在哪裏,我真的找不到,可是那個柱子確實存在著,誰也不能否認。可誰也不知道它在哪兒,是什麼樣子,什麼形狀。

我帶季雨去看過海,我們坐在海邊的紅葉樹下,看細雨密密地落下。

“細雨濕流光,”季雨說,“你覺得這句子好嗎?”

還沒等我回答,她就說,“靜安先生言這雨中的春草,是怨婦的象征,真是絕妙的賞析,怨婦寓於春草,情郎不至,怨矣,猶春草之見濡,一如流光之依然閃動。細雨能攝春草之魂,而漸漸逝去的流光卻帶走了怨婦之魂。”

“幹嗎呢,文縐縐的。”

“我想起我媽,還有成姨,覺得這個句子是寫給她們的。你知道我有什麼理想嗎?我的理想就是永遠不要像我媽和成姨一樣,我要結婚,一定要結婚。”

對,現在理想正在蒼白地對著我們微笑,我們永遠都不忘,這一生我們都忘不掉。理想的一切是美麗而哀愁的,像最難唱的詠歎調一樣,那些抑揚頓挫都是你的歌聲,光芒萬丈地照耀著整個大地。青春是一個圍城,像婚姻一樣悲傷,走不出去,無法進入。我曾經以為我們彼此能夠越過重重心牆,可惜我錯了。

在海邊季雨問我:“你猜我最喜歡的鳥是什麼?”我搖頭,她笑著說,“傻瓜,是精衛。”

也許每個女人都是一隻精衛鳥。

孤獨也許可以持續百年,夢境也可以匍匐前進,隻有青春的流光一閃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