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愛嗎?”
“真的愛。”
“真的一輩子都愛嗎?”
“對,真的一輩子都愛。”我說完,她就會滿意地閉上眼睛,一直把我的肩膀壓得很疼,我也舍不得移開她。
有人問過我為什麼會追小雨,是因為她有個有錢的爸爸嗎--對於這樣說的人我恨不得痛扁他一頓。雖然我知道,這個年代男孩同樣可以靠著女人過活並且能過得很好,總能看見三環邊上那幾幢別墅裏跟著一些有錢女人進進出出的年輕男孩,但我何錚是這樣的人嗎?
我媽給我取名的時候一定想得很清楚,鐵骨何錚錚。
前些天98屆電影剪輯本科班的同學畢業一周年同學聚會,我和李瑞一起去了,我們這一屆畢業的都混得不太好,幹什麼的都有,在劇組裏打雜、自己開公司賣攝影器材、在報社跑新聞、在唱片公司當策劃、在動物園倒賣服裝……
“那是你覺得不好,人家過得還不錯呢。”李瑞擠對我,“誰跟你似的,隻有當導演才是好嗎?”
“當初大家考進來的時候不都是這麼說的嗎?麵試的時候跟老師說我喜歡電影,熱愛電影,所以我要報考電影剪輯專業。”
“那是以前,何錚你別太理想化了,你要當導演可以,可你總得吃飯啊,季雨怎麼辦?你也不想想。”
李瑞的話讓我陷入了沉默。他說的我都懂,隻是我喜歡暫時逃避罷了。我知道也許理想和生活是可以兼得的,可那是對於我,小雨怎麼辦?那一刻我突然意識到,我現在不是一個人,如果隻有我自己,我想逃開的時候卷起鋪蓋就可以走人,但是我可以這麼做嗎?
其實我比自己想象的要脆弱得多,我不是那個銅牆鐵壁的男人。季雨,如果你發現了這一點,你會對我失望嗎?
最近我常常想起我們剛搬進這個屋子裏的那些時光。
你還記得嗎,我們牽著手在宜家購物,買回來一大堆的裝飾品,兩個人拿著鐵錘在屋子裏叮叮咚咚地敲,把牆壁弄出了幾個洞,你說沒事,立刻拿過來我們的合影啪地貼上。李瑞、聞佳他們過來做客的時候,指著問我們把照片貼那麼高幹嗎,你就嘿嘿地笑著不說話。
我搬回來一個大魚缸,養了好幾條地圖、銀龍、虎頭鯊,你蹲在魚缸旁邊指著它們說:“好猙獰,你怎麼喜歡這種魚?”
“我就喜歡猙獰的,晚上吃了你。”我張牙舞爪撲向你,你嚇得躲在沙發後麵,卻笑彎了腰。
你放學回來還不熟悉家裏的情況,一腳把我喂魚的泥鰍盤踢翻了,泥鰍滿地跑,你一邊尖叫著喊我:“何錚快過來啊!”一邊奮力抓泥鰍。我跑出來看,場麵何等壯觀。
抓完了以後你指著魚缸裏搖搖擺擺的魚說:“它們估計被我氣壞了。”
你在臥室裏穿內衣,我在外麵一直催你快出來,最後你紅著臉走出來,問我一句:“好像買大了是嗎?”我眯眯眼睛說:“給我媽穿吧。”你不高興了,一把關上門:“有沒有搞錯啊你,有點孝心好嗎,人家不要了就給你媽……”
“還說我呢,你會不會買內衣啊,買那麼大,你也太自以為是了。”
你把門開了一個縫,嘟著嘴說:“你說什麼呢。”
我們在屋子裏煮飯,從住進來到現在,燒壞了三個鍋,你洗衣服無數次忘了放洗衣粉,你常常習慣性把自己鎖在門外麵……在這個屋子裏,有那麼多值得懷念的東西。可是現在這些美好的感覺都消失殆盡了,從什麼時候開始,從一年前嗎,從你爸爸逝世開始,小雨你就忘了該怎麼微笑。
季雨
天亮了,我在沙發上坐了一夜。早上刷牙洗臉之後,我拿著書包去上課。沒錯,我還是個學生,一個結婚兩年即將畢業的大四女學生。想起從前總是忙著逃課,現在課越來越少了。臨近畢業,來上課的同學少得可憐,我卻成了最安分守己乖乖上課的學生。
白曉總是說:“上一節就少一節,珍惜吧。”
這節課下課的時候,我回過頭看了看,教室裏空蕩蕩的,像是蔡琴唱片裏那些濃重而又空虛的尾音。走出教室,迎麵而來的是北京傍晚特有的大風,我聞到了秋天的味道,是那種深秋的味道。
路的兩旁種滿了銀杏,現在那些樹葉都已經是金燦燦的黃色了,在夕陽下透著一股香豔的氣息,如果你仔細看,葉子不規整的邊緣都沾滿了太陽的光輝,像是一層華麗的金邊。
金邊,我抬頭看了看那些葉子。聞佳說過,這所大學能給我們的不過就是一層金邊罷了,刨去那層金邊,我們跟路邊賣報紙、發廊裏幫人洗頭、賓館裏幫人掃地的小姑娘沒什麼區別。
她看得開一切,包括男人,包括愛。聞佳跟我不一樣,她已經習慣了穿梭在不同的男人身邊。但我隻有一個,從開始到現在,我隻愛過何錚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