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還好你們送來得及時,不然他的傷口裂開了,就再也沒有辦法了。”夜貓小姐給蒼右包紮完背部的傷口,又接著處理花千樹身上的傷。
他們的傷讓擁有妙手回春醫術的夜貓小姐也皺起了眉頭,可是西雲蕭和遲然這兩位冷血的家夥卻看都不看他們一眼。當然了,我也沒有看那兩位病號,因為我的目光自始至終都在西雲蕭身上。
“喂喂,西雲蕭,你還沒有回答我,是不是水的原體也丟了?”我第五次朝西雲蕭怒吼起來。
“水的原體也丟了?”夜貓小姐聞聲抬頭,不可置信地看著西雲蕭。
麵對夜貓小姐的問題,西雲蕭像對待我一樣,也是沉默以對。倒是遲然給了夜貓小姐一個無聲的眼神。
看到遲然的那個眼神,我立馬驚地跳了起來:“那什麼,你這種眼神不會是要告訴我,水的原體也丟了吧?”
“到底是怎麼回事啊?”夜貓小姐的眉頭皺成了一團,不可思議地看著西雲蕭。
“人影。兩次我都隻看到一個人影,他出其不意,速度極快,轉眼就消失不見了。”遲然平靜地說,“我不敢斷定那是什麼東西,但絕對不是普通的種族,不然師兄不可能在東西丟失的時候才察覺。而且……”遲然說著,望向了此時正昏倒在床上的蒼右,“此前我們懷疑會是蒼右,但這不現實……”
聽完遲然的話,我和夜貓小姐同時望向了蒼右。雖然他的傷口已經重新上了藥,可是他的臉色依舊蒼白,連動一下都費勁,整個人已經處在昏迷之中——懷疑他偷了原體,簡直是腦殘的行為!
“那現在怎麼辦?千辛萬苦找到的原體全都丟了!”我沮喪地坐在地上,“這不是坑爹嗎?”
西雲蕭撫摸著肩上的小堇,望著床上的蒼右和花千樹,始終沒有說話。我對他的這種鎮靜實在無法理解,所以我一屁股坐在了他的身旁,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看:“你倒是說句話啊!”
“你知道嗎?”西雲蕭終於被我盯得不自在起來,“你不說話的時候,文靜的樣子還是挺可愛的。”
“……”早知道他開口就會損我,我還費勁地巴望他說話幹嗎啊?我怎麼這麼賤啊?
西雲蕭起身朝門外走去,遲然也跟了上去。他們這種心照不宣、心有靈犀、動作一致的默契,說是單純的師兄弟關係,簡直毫無說服力啊。
“喂,你去哪兒啊?”明知道和這種人講話對我沒有半點好處,我還是條件反射地跳了起來。
“這不關你的事。”
果然,我就該把嘴封住!
“他們醒了告訴我!”走出奶茶店的那刻,西雲蕭掃了一眼夜貓小姐。
“嗯。”夜貓小姐看著他離開的背影,欲言又止。
夜貓小姐看著西雲蕭漸漸消失的背影,我看著夜貓小姐,然後……我搬了一個小板凳坐到了夜貓小姐的身邊。
“你喜歡他!”我毫不拐彎抹角地戳穿了夜貓小姐的小心思。她在我嚴刑逼供的眼神下,臉終於慢慢地紅了起來。
“你看出來了?”
“廢話!你的眼神這麼饑渴,也隻有西雲蕭感受不到。”我遺憾地說,“不過我倒是很好奇,你怎麼會喜歡上他這種怪胎啊?”
“他不是怪胎……”夜貓小姐急忙打斷我,意識到自己的反應有點過激了,她繃緊的神經才鬆弛下來,“姚小姐,你誤會他了。可能他看上去比較冷漠,不過他真的是一個好人。”
“喲,看來你們之間還有一段曠世絕戀啊!來來來,跟姐姐說說,反正閑著也閑著嘛。”八卦什麼的也是我的最愛啊,“還有大家都是好姐妹,不要這麼見外,叫我姐姐,沒意見吧?”
“呃……”夜貓小姐明顯沒有聽到我後麵的一句。她羞澀的眼神忽然恢複了常態,變得那樣清澈,那麼明亮。
這天已經是連續下雨的第五天,雨越下越大,絲毫沒有要停止的征兆。在這片樹林裏,所有的東西都被雨水打濕,連空氣也不能逃脫。除了雨聲,樹林裏安靜得有些詭異。最終一個夾雜在雨水中的怪聲打破了安靜。聲音越來越大,像是一隻饑餓的野獸在尋找獵物,這聲音和雨水打在樹葉上一樣清晰。
隨著聲音的靠近,一隻巨大的灰熊出現在樹林裏。說它是熊,其實它已經漸漸有了人的臉形。它應該是一隻剛剛修煉沒多久的熊妖,但從它撕碎的那棵樹來看,毫無疑問,它力大無窮。
熊妖似乎極餓,吃了一會兒樹葉,覺得索然無味,便憤然前行。
看著熊妖的身體越來越近,她下意識地往裏縮了縮。
其實她早就發現了那隻熊妖的身影,這是她蜷縮在草垛下的第四天。原本她以為雨很快就會停下來的,沒想到卻越下越大。她被困在了這裏。草垛最多隻能遮住她大半個身子,雨水打濕了前額的頭發和衣袖。她緊抱雙肩,臉色蒼白,露在雨水中的腳慢慢地往後縮。
血從她的腳上不斷地流出來,雖然很快被雨水衝走,但隨著熊妖越來越近,被它聞到血的味道是早晚的事。
但她還是沒想到熊妖會那麼快地發現她,隻見渾身被雨水打濕的熊妖驟然變得很激動,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朝草垛衝過來。
她沒有害怕,渾身發抖不過是因為凍得長久。她明白弱肉強食的生存法則,在和父母意外地走散以後,她能活到今天已經實屬不易。前些天她被一隻獵鷹追殺,雖然傷到了腳,但最終卻萬幸地躲過一劫,她已經很感恩上天待她不薄。
但是她沒想到那隻熊妖伸出利爪要將她從草垛中揪出來時,一把明晃晃的短刀割破了熊妖的脖子。他幾乎都沒來得及掙紮和呐喊就倒了下去,鮮血浸紅了它身下的那片草地。她探頭探腦地從草垛裏伸出頭來,看到一個穿著雨衣的少年利索地將短刀收回腰間。他有著清冷的眼神,額前的頭發也被雨水打濕了,最醒目的是他臉上的那道疤。
少年朝她伸出手來,她怔了半秒,才將手交給他。可是在她起身的刹那,他忽然鬆開了她的手,短刀重新被抽出來,直直地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因為他看到了她身後露出來的尾巴。
和倒下去的熊妖一樣,她也是一隻妖,一隻貓妖。
她沒有害怕,瞪著那雙清澈的眼神望著他。四目相對,雨水在他們的視線中如秋葉一樣飄落。片刻之後,他收回了短刀,轉身離開了。
“你……為什麼不殺我?”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他手下留情之後自己沒有感恩戴德地逃跑,反而喊住了他。她更沒有想過他會停下來。
她看到了他手上的獵鷹戒指,她知道那是獵人聯盟的徽章,他是誅殺非人的獵人。
可他沒有殺她。
咕——
她的肚子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
她永遠記得那天的大雨,下了五天的大雨打濕了她的衣衫和頭發。在雨水中停下的少年沒有說話,隻是將他的雨衣脫下來,披在了她的身上,還把她帶到一處燃燒著篝火的房間,給了她一些麵包和一杯溫熱的奶茶。
“你……為什麼沒有殺我?”
後來她一得空就問他那個問題。可是每次都像上次一樣,他沒有回答。不過和他相處了那麼多年以後,即使他不說,她從他的眼神中也看出了答案。
是孤獨,是和她眼中一樣的孤獨,讓他收起了他的短刀。
她不知道他發生了什麼事,她也從來沒有問過。她從來沒有見過他的家人,甚至她發現他沒有一個朋友。隻是從此她就在人界留了下來,開了一家奶茶店,做一個認真修行的貓妖。每到下雨的時候,她就燙一杯多加糖的奶茶放在那個蜷縮在沙發上熟睡的少年身邊。他閉著眼睛,好像雨水是他的催眠曲。那時候他身邊也多了一個師弟。她聽遲然說,隻有在她的奶茶店裏睡覺時,他才會閉上眼睛。
對此她並沒有說什麼,但是她知道,蜷縮是害怕孤獨的姿勢。
二
推開那扇刻著“福祿”二字的木門,眼前是一處不大不小的四合院。四合院裏種著一棵矮矮的槐樹,枝繁葉茂,一片生機盎然。不過院內有生機的也隻是這棵槐樹。四合院早已變成了一處荒宅,雜草從地磚的縫隙中爬出來。破舊的水缸裏一片腐臭,水缸的旁邊有一處石凳。
西雲蕭在那個石凳上坐下來,手裏捧著一杯奶昔,臉上的刀疤在嘴巴咀嚼的帶動下,就像一條小蟲在蠕動。
小堇從他的肩膀上飛到槐樹上,像是一個暗哨,警惕地環視著四周的環境。
這是西雲蕭第二次回到這裏。在離開這裏之後,他一直沒再回來。他也不知道這次回來要幹什麼。
他沒有回獵人聯盟,打發遲然去獵人聯盟查資料以後,他便來到了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