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每一個生命都是一條線,這些鮮活流動的線條五彩繽紛,縱橫交錯,組成了一個具有完整體係的世界,人類也才得以健康、平衡地發展。
我的生命線是彎曲而又粗細不均的,不再有複原可能的殘軀由流動的血供給的心胸支撐著,使得它們的每一個失去功能的細胞都在顯示著它的律動。這顆生命的種子由發芽到成熟,就在這個具有完整體係的世界裏,守著自己的冰山一角。盡管它時而彎曲如蛇,時而擺動不定,卻自始至終地生長著,既有人工雕琢的修飾之美,也有鬼斧般神工般的瑰麗神韻。在同一環境生長起來的生命,林林總總,各有千秋,內涵所在,其每一束光華,都顯示出自己不同的魅力。
有個朋友曾經跟我說,每個人都會有錯,每個人都會受到懲罰,你的殘疾已經表明你的苦該受的都受過了,命中注定不會再有惡疾纏身,你會長命百歲。這似乎給了我某種暗示,按他的說法,我好象可以盡情去揮灑生命的筆墨,在各種各樣的紙上去塗畫,去著彩,可以一切順其自然,也可以定一個目標去索求,結果都會是一樣美好。
其實我一向不信這些,有人算出今天之前發生的事情,便覺得神乎其神;朋友給我算出來的與其相比有些空洞不實,我還是不信的。明天的事誰知道呢。
生命總有個質量的劃分,大患沒有,小病不斷,縱然長命百歲,受著這樣那樣的折磨,以我看,倒不如活著的時候健健康康的。一個人過了三十歲,都會多多少少有一點病痛,二十歲出現健康問題,很多都是與心情有關,失學失業的陰影無法排除,夜不能眠,各種毛病乘虛而入,一會頭疼,一會牙周發炎、一會又心律失常,打針吃藥折騰了好幾年。親友們背地裏無奈地猜測,我可能活不太久了。
婚後生下兒子後,我身上的病痛突然奇跡般地不治而愈。十幾年來,我好象重新活了一次,如同初升的太陽,儼然是我生命中的黃金期。“生男去病”,老人留下的祖諺,把我這個什麼都不信的人也給蒙了。可能這就是命運吧,失去一些,便會得到另一些。
身體一時好一時不好,可能每個人都會有這樣的經曆。九九年,我前胸長了個很小的瘢痕,有時會癢,其它無礙,我也沒當回事。後來在社區組織的一次體檢中,我問過醫生,得到的回答說這是體質問題,有些人會有,不太好治,手術拿掉它還會長。這樣就又拖了幾年,瘢痕越長越大,痛癢也頻繁發作。於是下狠心去看醫生。所以要下狠心,是因為我小時候為了治腿,吃夠了打針吃藥做手術的苦,再不想走進醫院的大門。
隻是生老病死沒有誰能躲得過,說好不再走進醫院的大門,也算不得打自己的臉吧。
原本是想在不冷不熱的春天時出去看病,這一年卻是春寒無期,是曆史上罕見的一個冷春。到了六月初,仍不見夏天的蹤影。雖終究沒那麼涼,卻又每天一兩場雨地下個沒完,想等到我期盼的那種好天氣總是等不到,於是就摸著規律,趁上午一般不太會變天的時候趕緊出發。
我先去了五院,這是本區最好的一家醫院,如果他們看不了,就隻得去油田總院,再不行,那就得去省裏——這是我和家人最不情願的,我們在那裏沒有親友,如果需要手術的話,將會很麻煩。
果然,五院的女大夫一看就說你還是趕緊去總院吧,我們這治不了,她奇怪地問我為什麼才來治,看起來有很長時間了。
離開五院,我們直奔總院。路上塞車,便和司機聊天,我問他,如果我們這樣的人單獨出門打車,司機們會不會拒載。的哥有五十歲左右的樣子,很直爽的性格,他說那怎麼會,你們這樣已經夠苦的了,打車出門一定是遇到了難處,我怎麼也得把你送到地方的。這話讓我聽了很感動,飄飄然想著哪天自己單獨出來一次,到處走走,看看是什麼樣子什麼感覺。
想起幾個和我一樣坐輪椅的朋友,他們出門辦事都是一個人出行,不用家人或朋友的陪護。老悠就是,他的旅遊夢想是要走遍中國所有發達的都市,都市的路好走,無障礙設施也跟進得很體貼。他說我是女子,出門會比他更方便,因為我的體重輕,成年人都能背動抱動。最初家人一定是極力阻止,順利出去過一回就好了,還會得到很多方便的支持。他說你成功一次,親友們就會對我們的能力有所認可,很多事試過了才知自己行不行。
幾年前的一次中殘聯作家會議上我認識了內蒙古女作家敖繼紅,和我一樣,她也使用輪椅。她說她經常外出采訪、開會,都是一個人出行,有時還需要坐飛機。驚訝過後便是敬佩和羨慕,一直以來,不用說自己一個人走,就連家裏人也很少帶我出去。
老悠說的一定沒錯,他有經驗,試過了,他行,為什麼我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