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姐』。
聽到這稱呼,木輪椅上的人嘴角一揚,似乎想笑,但隻發出了極其低沈的『荷荷』聲,即使是在大白天,還是顯得十分陰沈。
反倒是君棄劍,被黑布蒙眼許久,乍見陽光,原本便視線不清,再加上對眼前之人出現過於震驚,才冒出以為此人會是湘姐的念頭。此時也覺不大對頭~雖然此人與印象中、夢中出現的湘姐確實有幾分相似,但是……
且不說湘姐十餘年前即以身殉劍、早已不在世上,至少他記憶裏的湘姐,無論怎看都是個十足十的書香美女,絕對不像眼前此人……
此人右半邊臉的眼角以外,有著嚴重的燒傷疤痕,延及頭頂,大概已有五分之一部位沒有頭發,那部份的頭皮隻密布著令人怵目驚心的傷疤。再看更仔細點,喉間也有明顯的疤痕;另外左袖空蕩,顯然少了一臂;再往下看,兩條褲管的末端,亦不見靴子……
他,連腳掌都沒有了!
也難怪得坐在木輪椅上。
君棄劍啞口無言。
肢體上能看到的傷勢便已如此嚴重,那衣物覆蓋著、沒有看到的部份呢?此人,怎還能活得下來?
雖然他前些日子才將赤心整治得更要淒慘,但那畢竟『不屬於他的意識』所為。眼前此人誠然是他此生所見過,最不應該活著的活人了!
木輪椅看君棄劍一時滿臉驚愕,也料到是自己的形態將他嚇著了,又是『荷荷』一笑,道:「你也知道你認錯、叫錯了。不過,光聽到這稱呼,倒是讓我弄懂了很多事情。」
君棄劍聽見他的話聲,身子一震,總算是回了神,訥訥地問道:「你……你弄懂了什麽?你是……什麽人?」
「荷,你不認得我……也是,當初君兄來給我們餞別時,你是睡著的。不過,名字應該還是夠讓你分辨的吧?我是,江閔岫。」
江閔……
君棄劍愣了一下,再仔細一看……
對,很像!真的很像!
不去看那燒傷的右半邊臉,光就左半邊看來,的確,此人無疑是個俊美得像個女人、年約二十的年輕男子……那輪廓、眉眼,都與記憶中的湘姐極其相似!也難怪,方才竟會認錯了人!
「你是湘姐的……」君棄劍才一開口,忽然又頓住了。
等下,不對!
江閔岫,這名字……沒錯,他聽二爹和徐叔叔提過!是湘姐的親弟弟!雙胞胎弟弟!
但不對啊……太奇怪了!
雖然隻是幼時的記憶,不敢說十分清晰,可在雲南神木林外的小屋見到湘姐時,也是個約雙十年華的少女,神龍潭的夢中亦然!可見得,無論是湘姐或是她的雙胞胎弟弟,如今的實際年齡應該都要和二爹、徐叔叔相近才對。為什麽會是這麽的……年輕?
「喔……看你的樣子,正在絞盡腦汁理解一些事情吧?荷,我想我又弄清楚了另一件事。」江閔岫說道。
君棄劍腦中出現了很多很多問題,但是頸上的針卻毫不留情的阻絕了部份流往腦袋的血液,如今血行不順,他的腦袋昏昏沈沈,隻會發掘問題,卻無力思考出答案。聽到了江閔岫開腔,他隻能無力的抬頭望著。
江閔岫移動輪椅,略略退後了些,君棄劍又發現他的輪椅一側,這大樹蔭下,有著一塊灰白色的……石頭?
是石頭嗎?那形狀看來竟像是一個人盤坐著的模樣,質地似乎也不太堅硬,不是石頭吧?
「小鬼,你有很多問題吧?我也沒打算賣關子,我們可以慢慢談。」江閔湘將輪椅轉向,麵向那塊人形石,道:「首先告訴你這是哪裏吧。此處是伏牛山脈白雲山,你眼前這像石頭的物體,是本派木色流祖師爺:木色翁坐化的遺骨。」
終於,出現了一個他不陌生……不,是這個時代的武林中人都不會陌生的名字。
培育出五名弟子、個個都是揚名天下的一流高手;再傳的徒孫中,一個有著『柔風掌』的別名、獲得『天下第一人』的稱號,任為北武林盟主;另一個又是丐幫幫主,接其師兄遺位再任北武林盟主。整個北武林,這十餘年來一直唯木色流傳人馬首是瞻,木色翁的大名,孰能不知!
隻是,他剛說『本派』?江閔岫,原來也是木色流弟子嗎?
「第二……嗯……小鬼,我解開你的束縛可好?」
君棄劍無力地一笑,道:「那自然好,被這樣綁著,可一點都不舒服。」
「是嗎?不過我不要。」江閔岫賊賊地一笑。
「那你還……唔……」君棄劍連火氣都還沒提上來,忽然頸間一痛,銀針抖動,他的氣力似乎又隨著銀針所紮的部位流出體外,一點勁都提不出來。
更嚴重的,是腦中又一片渾沌~似乎無時不在、可以提供他氣力的那個聲音,又一次被抑製住了,連帶著整個人的意識也都模糊了。
「我理解了。小鬼,你果然是中了─────,不,那家夥已死了,當年──也曾明令禁止再用,我不認為──有人會違逆他的命令,就算隻是──。難怪──會這麽擔心……難道會是───?嗯?小鬼?喂!小鬼,清醒點!」江閔岫舉起唯一完好的右手,不知拿啥東西往君棄劍腦門敲了一下,君棄劍吃疼,總算恢複了幾分神智。他抬眼一看,原來,是把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