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勢危急,我立刻轉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間,收拾好了衣物書籍,便匆匆走到了王府的後門,在那裏早已有兩輛黃包車等候。我毫不猶豫地邁步上去,輕輕將擋雨棚拉上,在擋雨棚即將拉上的一瞬間,我最後又匆匆瞥了一眼王府,這個生我養我二十年的地方,這個承載著我太多思念的地方。也許這一別就永遠不能相見了吧。
父母沒有來送我,我知道不是他們狠心,而是他們有太多的事情要做,更重要的一點就是他們不忍心再次和我話別,那是他們和我都承受不起的傷痛。如此也好,長痛不如短痛,狠狠心,就此再見吧。
黃包車慢慢啟動了,我的心裏貌似也像是有什麼東西斷掉了一樣,有一種難以描述的鈍痛感。
南京街頭,到處都是殘垣斷壁,到處都是傷員。看著傷員們那極端痛苦的表情,我的心裏久久不能平靜。在這裏沒有麻醉藥,有的隻是一塊破毛巾。他們就這樣接受著手術,就這樣忍受著巨大的痛苦。可是,他們哼都沒哼一聲。
我有些自慚形穢了。他們的年紀和我相仿,在戰爭到來的時候,他們用他們那本不寬厚的肩膀頂了上去,用他們的血肉築起了一座抵禦外侮的長城。也許他們知道,在這場戰鬥中,他們的角色隻可能是炮灰,他們年輕的生命也許就在下一刻會消逝,隻為大地留下一具屍體,而這具屍體最終也會化為塵泥。
沒有人會記得他們的名字,他們死後,也許這個世界上隻是多了幾個無名烈士,也許隻是為那龐大的無名烈士墓園裏添上那微不足道的幾座孤墳。
可是,他們依舊義無反顧地衝了上去,同裝備異常精良的敵人展開激烈的廝殺。戰爭很殘酷,他不會因為人的情緒而偏倒那平衡的天平。在裝備的差距麵前,我們能做的隻是用更多人的血肉將那本已經失衡的天平硬生生地掰過來。也許,這是唯一的辦法,盡管這種辦法是有些不道德的,甚至有些近乎於屠殺,但沒有辦法。這一點,我想那些普通的士兵也會想到了吧。他們知道自己的背後是祖國,是家人,是千千萬萬個家庭的幸福。這是因為這樣,他們才義無返顧地衝了上去。
在黃包車行進的途中,我看到了一個傷員,一個重傷垂死的傷員,他的肚腹上破了個大洞,內髒已經完全暴露在了外麵。醫生已經放棄了對他的治療,因為再高超的醫術也救不活他了。
此時,那個孤獨的傷員正一個人靠在一麵斷壁旁,平靜地望著遠方連天的炮火,仿佛一個看透了世間萬物的仙人一般。
“等等,先停一下。”我一招手,黃包車夫慢慢地停了下來。而我則從黃包車裏跳了出來,徑直走到那個傷員的身旁。
那個傷員扭頭看了看我,隨即又望向了那座中華門:“先生,告訴我,我們的南京是不是就要守不住了?”
“恩,日本人的攻勢太猛烈,恐怕……”我不想說謊,在一個將死的人麵前說謊已經完全沒有必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