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河生見到童嬌的那一瞬間顯得異常吃驚和激動,百感交集。這是他最初喜歡的女人,可是後來……他痛苦地看著童嬌竟說不出話來。也許是在山裏待得久了,童嬌比原先更顯得白嫩,更豐滿更美豔,她已不再是一個純潔天真的少女,早早就降臨在她身上的不幸使她迅速地成長起來,變成一個成熟的女人了。她顯得美豔、淒冷而迷人,蔡河生看著她,不忍心從她的身上移開目光。
蔡河生一大早就被周家放了,周家不但送了十幾塊銀元,還給了他一塊玉佩,見蔡河生對著玉佩發愣,周少爺說:“這個你拿回去給你哥。”周少爺一個勁兒地向蔡河生賠禮道不是,態度十分卑下謙恭。他被昨天夜裏來的那兩個土匪嚇壞了,那兩個人進了門,開門見山地說他們是張仁虎的手下,讓他放了蔡河生,不然……他們不說了,讓周少爺自己去想,不待周少爺說話他們就消失在夜幕之中。周家當然明白事情的嚴重性,當即將蔡河生放出來,又是酒又是肉地招待一番,好話說盡。蔡河生見周家上下一改平日的態度,他也如墜五裏雲霧一般摸不著頭腦,吃飽喝足以後拿著周家送的銀元和玉佩,被周家送回家裏,不曾想回來以後又見到了童嬌。
蔡水生將童嬌的事說了,說得童嬌傷心落淚,啼哭不止。聽得槐葉老淚漣漣,心中淒楚,她拉著童嬌的手說:“出來了就好,出來了就好。”她知道童嬌在山上一定吃了不少苦,受到非人的摧殘,也不多問,隻是一個勁兒地安慰她。
接下來的事情變得十分棘手,這個和李秀茹長得十分相像的女人和蔡河生雖然有過一段交往,不算親密也不算生疏,如今她又跟著蔡水生回來,盡管倆人之間的關係還不為人知,但畢竟有過那種極為親密的行為,因此他們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便不由自主地顯露出一種曖昧的成分,讓張彩鳳心疑,更讓蔡河生心中不悅。但是想來想去他們在山裏,在土匪的巢穴似乎並不可能發生什麼,於是便將這種異常歸結為兩個特殊的身份遭遇以及性格等諸因素上。
而蔡水生和童嬌那僅有一次的親密行為似乎永遠過去了,蔡水生見到張彩鳳時,他的內心萌生歉意,但他又絕沒有後悔的意思,那是特殊情況下的特殊事件,也由不得他。晚上,他和張彩鳳睡在一起,也會想著大屋裏的童嬌,他已經感到自己和童嬌之間的那種關係再也不會有了。
童嬌在蔡家住下,她的去留成了蔡家人人都想知道而又避而不談的問題。童嬌晚上和槐葉睡在一起,槐葉探過她的口氣,按童嬌的意思是不回老家,她沒臉去見父母。然後她吞吞吐吐地告訴槐葉,她想留在蔡家,槐葉聽了一時竟為難起來。
童嬌出人意料地出現,最有感觸的當然還是蔡河生,這些天來,他心潮起伏,難以平靜,往事又一幕幕地在他的腦海裏浮現。
蔡河生常去童家,除了想通過童冠文在縣上謀個差事,找一個捷徑,為此他和童嬌的交往是冒著大家的議論,頂了很大壓力的。其實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自他見到童嬌後,心裏就產生了一種怎麼也揮之不去的想法,他看見她就感到格外舒坦,她的眼睛,鼻子和嘴唇是那麼迷人,尤其是她笑的時候更是優雅高貴,十分甜蜜,讓他朝思暮想。有時童嬌不來上課,他就望著那個空座位出神,心裏也覺得空蕩蕩的。他向她借書,還書,也有意無意地觸摸到她的手,立時就有一股熱流傳遍全身,令他激動不已。童嬌本來就楚楚動人,優雅高貴,她的一雙手更像玉筍一般蔥鬱好看,那是怎樣的一雙手呀,細長、白嫩、指甲修剪得很好,光潤細膩就如那塊玉佩一般。他記得當他把玉佩送給她時,她一時竟激動得臉頰通紅,忘形地抓住他的手使勁搖著,那樣一種喜悅竟深深地感染了他,他當時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快樂,長這麼大他還從來沒有這種感覺呢。在那一時刻裏,他萬分痛苦地發現自己身無長物,隻有一個玉佩,不要說是玉佩,就是再值錢的東西他都會毫不猶豫地送給她的。
有一次他去找童嬌,童冠文不在家,童趙氏和女兒在做女紅,蔡河生見了,把童趙氏的手藝誇獎了一番,說得童趙氏高興,便叫人拿出糕點招待,童趙氏出去後,他一把抓住童嬌的手:“童嬌,”他叫著,雙眼像是著火似的,童嬌的臉刷地紅了,因羞澀而愈發好看,急忙抽出手說:“蔡河生,你不要胡思亂想,這……不可能。”蔡河生知道不可能,但他抑製不住自己,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衝動。
童嬌雖然未諳男女之事,但耳濡目染也大略知道一些。童冠文娶有兩房女人,大老婆童趙氏,另外還有一個偏房,兩個老婆成天在家裏爭吵不休,爭風吃醋鬧得不可開交,一直到藍田任縣長,童冠文把那個偏房留在了河北,隻帶正房來赴任,日子才得以平靜。
時常也有一些財東官宦人家來提親,童冠文一概拒之門外,他壓根兒就沒想要把女兒嫁到這裏,他也知道自己幹不長久,因此那些提親的人一個個都吃了閉門羹。就在童冠文下台之前不久,縣上的一個財東人家又托人提親,那人剛一開口就被他打斷,“此事免談,童嬌已許了人……”說著端起茶杯下了逐客令,那個人隻得訕訕而退,童冠文在女兒婚事上表現出的固執和自信倒與他平日的作風大不相同。
蔡河生最後一次到童嬌家時,童冠文已經下台,正準備回老家。童嬌見了他竟當麵哭了起來,豆大的淚珠像斷了線的珍珠撒落下來,使蔡河生萬分痛苦。當周圍無人時他問道:“你到底喜歡我不?”童嬌睜著一雙美麗的淚眼點了點頭,剛要說話卻被蔡河生止住,“你不用說了……”在那一瞬間他的心頭湧起一種恨來,自己為什麼這樣窮,自己為什麼有這樣的家境,為什麼……他無法再想下去。
槐葉暗地裏和兩個兒子商量童嬌的事,兄弟倆都是支支吾吾地說不出個道道,拿不出主意,他們都成親了,也不便提說他們過去的事,但是總不能讓她一直留在蔡家。槐葉發愁了。況且這裏離山不遠,那些土匪說不定什麼時候,想起來就會來這裏找她,即使他們不來,那些風言風語保不準什麼時候會傳到這裏,要是那樣的話,童嬌還怎麼做人呀!
這樣過了將近半個月,童嬌的心緒也好了許多。蔡家大小在一起商量了幾次,最後還是決定由蔡水生出麵對童嬌說:“你還是回老家見你父母去吧……”
童嬌聽了,看著蔡水生,她的淚水像兩股清泉流了下來,僅僅一夜親近,倆人之間便有了永遠也扯不斷的感情糾葛,尤其這些天來,她在蔡家出出進進,耳聞目睹了蔡水生的為人,他憨厚樸實,待人誠懇,她已經深深地喜歡上他了。但是現在,看來也隻能這樣分手了。又住了兩天,她含淚收拾了行李包襖,蔡水生又給了她一些盤纏,兄弟倆人將她送到縣城,把她送上去省城的馬車,揮淚而別,望著馬車消失在視線的盡頭,倆人才怏怏而回。
送走了童嬌,槐葉把兄弟倆人叫到跟前,當麵拿出玉佩交給水生,“這個祖傳的玉佩老大保存。”她說。
蔡河生那天被周家放了,拿了周家給的銀元,除此之外,周少爺還給了他玉佩,當時他就納悶,搞不明白是怎麼回事,自家的玉佩緣何又在這裏出現?因為剛被周家放回,也沒有多想,回到家就把銀元和玉佩交給了母親槐葉,現在童嬌一走,他就想起了這事,便問玉佩為何失而複得。蔡水生便將他如何救張仁虎,又如何得到玉佩的前因後果說了一遍,也正因為此,這些土匪才幫了蔡家的忙。蔡河生聽了,心中不快,又不便說什麼,閑下來便罵周家:“狗日的等著,總有一天看我收拾你……”
童嬌告別了蔡水生和蔡河生,坐上馬車,一路到了省城西安,找了一個旅館住下,她想住幾天再回河北老家。
旅館老板是一個四十多歲的瘦高男人,說話軟綿綿的,見了童嬌,見她長得漂亮,就色迷迷地盯著她不放。童嬌也不理他,辦完入住手續,就回房間去了,老板跟在後邊,悄聲說道:“這位小姐,你長得可真讓人心疼……”話沒說完,就見從旁邊房子衝出來一個矮胖女人,揪住老板的衣領,就是一個耳光,朝著老板連踢帶打,嘴裏罵道:“你狗日的又犯病了?剛收拾過你又忘了!就你那個花花腸子,‘本事’不行還愛耍張……”原來她是老板的老婆,她男人專愛勾引獨身女人,幾天前她剛收拾了他一回,他老實沒兩天,剛才她見來了一個漂亮女人,她不放心,就暗中監視他,結果他的話正好被她聽見。老板見了她,急忙掙脫開來,落荒而逃。
童嬌更不理會,竟自進到房間,打水洗了,又打開包裹,取出蔡家帶的吃食吃了,喝了水,然後躺在床上歇息。
離開蔡家時,她有點戀戀不舍,也有點傷感,想著蔡家兄弟兩人,她真是百感交集。她和蔡河生是同學,她知道蔡河生喜歡自己,自己對他也有好感。後來她又被蔡水生從土匪窩裏救出來,還與蔡水生發生了那種關係,盡管隻是一次,但也刻骨銘心。在蔡家的那些日子裏,說實在的,她真不想走了,就留在蔡家,如果蔡水生沒有妻子,她就會嫁給他,她沒有臉麵再回到河北老家。但是當她看到蔡家人一個個為難的樣子,她知道自己確實不能待在蔡家。想到父母,她真是傷心落淚,她決定回老家,現在,她需要在西安住上幾天,調整一下,使自己從過去的陰影中走出來。
於是童嬌就在旅館住下,有時也出去轉轉,散散心。
不想剛到第三天,這天下午,她覺得心裏煩悶,就出去走走,剛走過兩條街,看見滿街的國民黨士兵,亂哄哄一片。於是她趕忙回到旅館,進了房間,卻發現不見了包裹,於是大叫起來。老板和老板娘聽見聲音急忙跑過來,問了情由,就幫她找,哪裏還找得到!童嬌於是哭了起來,就讓老板賠她的損失,說自己回老家的盤纏都在包裹裏麵,現在回不了老家怎麼辦?老板和老板娘一聽,哪裏肯賠,又見她是孤身一人,毫不讓步。童嬌與他們大吵一回,沒起任何作用,吵得急了,最後那個老板娘竟然把童嬌趕出了旅館。
童嬌沒有了包裹,沒有了盤纏,回不了老家,她現在連住的地方都沒有,就漫無邊際地走,走到護城河邊,想著自己現在茫然無助,她忍不住就哭泣起來。
到了天黑,她止住哭聲,她知道哭是沒有用的,該想辦法找個地方歇腳,當她再看四周時,黑咕隆咚已沒有一個人,她有點害怕,就往城裏走。進得城裏,當她看見亮晃晃的食堂時,突然感覺到餓了,又渴又餓又累。從小她嬌生慣養,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即使被張仁虎搶到山上的土匪窩,她也從沒有為吃飯發過愁。現在,她無依無靠,孤苦伶仃,又身無分文,偷吧,她沒有膽量,討飯吧,她又張不了口,她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
她漫無邊際地走著,恰巧半夜又下了一場小雨,她的衣服被淋濕了,到了天麻麻亮,她又累又冷,頭腦昏沉,自己都不知道走到了什麼地方。
正走間,突然眼前一道亮光,一輛汽車飛馳而來,一個急刹車,猛的停在她的身邊,她急忙朝路邊一閃,不想腳下一滑,重重地摔倒在地上,當下昏了過去。
看見有人倒在路邊,車上下來幾個人,看了看,然後走到車前,對車裏的人說:“老爺,沒受傷,可能是昏倒了……”於是,從車上下來一位五十歲左右的男人,他走到童嬌跟前,看了一眼髒兮兮的她,便吩咐手下人把她扶進街邊的房子,弄點吃的,換一身衣裳,然後就進屋去了,於是隨從便從屋裏叫出幾個下人,把她扶了進去。
原來這家老爺姓喬,是西安的一個有名的商界名人,西安商會的副會長,平時為人倒也豪爽,隻是喜歡美色女人,別看他這麼大年紀了,仍然樂此不疲。有了他的影響,他的兒子也和他一樣,染上了這個毛病。昨天晚上商會開會,到了半夜才開完,會長副會長幾個人便到春蘭閣尋歡作樂去了,一直到天亮才回家。當下喬老爺回到家,叫來總管,問道:“少爺呢?”總管說:“少爺一晚上沒回來,不知道他到哪裏去了。”喬老爺聽了,歎了一口氣,“這個不成器的東西!”他說。然後吩咐總管,給他收拾好東西,下午要到上海去做一筆生意,這會兒他要去睡覺。
童嬌畢竟沒有受傷,很快就醒來,吃了幾碗粥,精神好一點,一個傭人給她找了一身幹淨衣服讓她換了,她又洗了臉,立即顯露出她的美色來,看得幾個傭人不住感歎。給她盛飯的那個姓王的五十多歲的女人看著她直搖頭,“閨女,你長得連我這歲數的女人都喜歡,有啥事把你弄成這樣子?”於是童嬌就將旅館的事情經過對大家說了,並說自己現在身無分文,又不會做活,這可怎麼辦。於是幾個人在一塊商量,去找總管,求他將童嬌收留幾天,總管開始不答應,後來經不住他們再三央求,就答應了,說:“那你們就留她幾天吧,如果老爺怪罪下來,我可不知道。”童嬌又歇了一會兒,見大家都忙著,自己又不好意思閑坐,就給他們當下手,一會兒幫這個,一會兒幫那個,也不閑著。
喬老爺睡到中午起來,洗過吃過,就要起程去上海,他來到院子,他是一個大戶,院子很大,他轉了轉,看見各人都在幹活,忽然他想起了什麼,便問總管早上的那個人怎麼樣了。總管便說她已經好了,然後指著院子的一邊說:“您看,她正跟他們洗衣服呢。”喬老爺一看,忽然產生了興趣,就走到童嬌跟前,仔細一看,立時大悅。原來童嬌梳洗了一番,她愛幹淨,這也是自然的事,又換了一身幹淨衣服,立時光彩照人,她頭發烏黑,唇紅齒白,尤其一雙黑寶石一樣的眼睛更是攝人心魄,她在洗衣服,衣袖挽得很高,露出白皙的肌膚,而她的胸前那兩個小兔也沒有被寬大的衣服徹底掩蓋,隨著洗衣服的動作,它們在不安分地跳動。喬老爺一時看得都忘了身邊的總管,看得總管背過身去,看得童嬌臉色通紅。別看喬老爺一生閱人無數,但這等美色他還平生少見,他暗暗讚歎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