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成是一個幹淨整潔又很有領導風範的年輕人,可他常常自嘲自己真的沒有年輕可言,十四歲就輟學了,父親在一場車禍中重傷陷入昏迷,肇事者逃逸了,本就不富裕的家庭一下子為了醫藥費陷入砸鍋賣鐵欠債累累的境地,最後還是沒能留住父親,母親在父親去世不久後就改嫁了昔日麻將桌上的老相好,所有欠下的債務,還有年邁的爺爺奶奶,上小學的妹妹,生活的所有重擔全都壓在了這個僅有十四歲的小男子漢身上,他收拾書本離開學校的那天,是他除了父親去世哭的最傷心的一次,整個教室裏就他一個人,嚎啕大哭對於一個萬分熱愛學習的十四歲少年可想而知。
一個人從鄉下獨自到F城,又是未成年人,生存就本是一件困難重重的事,他還要照顧家人,那些日子他幹著本不是他這個年齡人幹的工作,拿著常常被克扣的微薄工資,一日三餐饑飽不穩,睡過廣場睡過橋洞,頑強的生活著。熬過了18歲以後的日子開始漸漸明朗起來,至少他是以成年人的身份而工作的,不會因為是童工而隨時被趕走,也可以理直氣壯討要屬於自己的那份工資,他勤奮又肯幹,最初是從這家KTV的兼職保潔做起的,那時他一天要做三份工作,在一家工廠做體力活下班後就去餐館洗盤子,淩晨一點趕來這家KTV做保潔,每天在那個簡陋的出租屋能睡上的幾個小時是他當時最幸福的時光。
淩晨兩點半,就這最後一個包廂打掃完,陸成就可以迎著風騎上那輛除了鈴鐺不響其他都響的自行車回去好好睡上幾個小時了。他如每天一樣,把桌麵上的酒瓶果核都清理一遍,接著來到沙發上開始收拾剛才客人弄得已經有些脫落的坐墊,每年的冬季這家KTV都會為客人精心的準備柔軟的羊毛墊子,不像那些借口有空調就可以的商家,他們是以把服務做到位而高大上的。當他拿起坐墊想撣撣整齊的時候,竟然發現下麵是一個牛皮紙袋,他小心打開,裏麵是幾張打印著密密麻麻的中英文紙頁,雖初中都沒能畢業,但陸成這些年來也一直在堅持自學,打兩份工的時候他還到夜校蹭過課,看到底下的紅色公章,他確定這是一份相當重要的合同,可是這會兒KTV裏的員工都下班了,每天都是他最後一個打掃完落鎖的,上麵也沒有什麼留下什麼聯係方式,丟失合同的人這會兒肯定熱鍋上的螞蟻,他不再琢磨,把那個紙袋小心放在已經打掃幹淨的桌台上,繼續****的工作。
已經淩晨三點鍾的冬夜,這座城市的溫度已經降到了零下七八度,陸成懷裏揣著那個牛皮紙袋,坐在已經落鎖的KTV大門邊上的台階,他想等一等,怕失主回來找丟失的袋子。一坐竟然就半個多小時下去了,他起身跺了跺腳,搓了搓已經凍的發紅的臉,想騎上他的叮當響回去鑽進被窩暖暖,可是隻走出了約三四步,他又回來了,就這樣起來走出幾步又回來,來來回回折騰了三四次,陸成還是一咬牙決定不離開,就在這裏等失主。在苦等兩個小時十二分後,他終於等來了那個比他焦急百倍千倍的失主。
一個操著一口外地口音,帶著金絲眼鏡,約莫三十五六歲的男人,急急慌慌的讓出租車司機停在了這家KTV的門旁。沒等他走上前,陸成已經掏出了懷裏的紙袋“先生,您是來找這個的把”,那人一看陸成手裏的紙袋,頓時兩眼放光,激動不已。“謝天謝地,謝天謝地“他不停的念叨著,伸出手緊緊握住陸成還沒來得及脫下的破棉手套。那一刻,陸成覺得站在對麵的仿佛就是自己,若是當年他沒有輟學,現在也會是這般模樣,不,比他還要好,應該不會疏忽搞丟合同,握住他的那隻手讓他更加有了在F城生活的勇氣和奮鬥的目標。
“小兄弟,真是太感謝你了,這個算是我略表心意,請你一定收下“說著,那男士從皮夾中掏出兩張百元大鈔塞在陸成手上,他想都沒想就把這錢硬塞了回去”這個真的不行,我隻是做了我該做的事“。兩個人來來回回推搡了幾番,最終陸成開了口”那您就請我到馬路對麵的巷口吃碗麵吧”。那裏是一對中年夫婦的麵攤,幾張略顯油膩的桌子,每天從淩晨開始營業到清晨城管上班前。多少次陸成下班回去路過那裏,看著攤位上的熱氣騰騰,想去吃碗麵,可一次次都忍住了,至今在這裏還是第一次領這份工資時吃過一碗雞蛋麵,那是他每天路過這裏的無窮回味。
眼前這位溫文爾雅的男士,從淩晨1點多回到賓館,發現簽好的合同不見了,就匆匆打上出租車,一路沿途尋找,去了陪客戶的桑拿中心,也去了西餐廳,甚至連那些地方的洗手間都沒落下,把最後的希望都放在了這個晚餐後來過的KTV,還好最終是化險為夷,要是這份重要的三方合同丟失了,他就要從剛起步的創業走向破產的境地了。大概這樣折騰了幾個小時,身體還是心理早已經疲憊不堪的他,也覺得眼前這碗雞蛋麵格外的香氣熱溢,能和這樣的一個小夥子坐在一起,露天吃上的這碗麵比那些富麗堂皇的酒宴要更美味。陸成更是滿足,本來他隻是做了一件自己該做的事,卻能和這位與他完全不在同一階層的人士一起吃麵,於他就是一場奢侈的盛宴。
陸成的人生在那樣寒冷的冬夜後開始一步步登上台階,上天開始眷戀這個飽經風霜的青年。那位合同失而複得的男士,在那場交易中獲得了豐厚的利潤,他的公司更是穩固發展,來F城洽談的業務也愈加平凡,雖後來他本人沒有來過幾次,但每次都會囑托屬下到陸成所在的KTV,經常給他帶來書籍,衣物,他們公司是這家KTV鑽石卡的貴賓,這完全得益於陸成。KTV的主管在得知他的事情後,更是開出了不錯的條件,讓他做全職服務員。陸成自是格外珍惜這次工作機會,在崗位上兢兢業業,使得他服務的客人讚不絕口。一層層的提拔也隻是花了一年半的時間,他最終成為整個KTV營運部的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