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痛不欲生
這天天氣真好,正如天氣預報所說的那樣,風和日麗,晴空萬裏。
久違了,牧歌揚,離離在心中低低說著,又不敢靠的太近,怕淚水會止不住往下流。
蘇子青站在離離身邊一步也不敢走開,他已經做好準備迎接今天的一切意外。
這場婚禮,談不上隆重,甚至能說是簡陋,這是陌陌的意思,婚禮不能太張揚。
離離一進來,牧歌揚就看到她了,她安靜的坐在角落那個位置,安靜的好像與這世界無關,身邊是蘇子青。一天不見,她的氣色又比記憶中差了,也更瘦了,該死的她,怎麼可以不好好照顧自己,把自己折磨成那副模樣,他有一種衝動想走過去訓斥她幾聲。
“新郎,你還在磨磨蹭蹭做什麼,新娘子到了。”
這句話提醒了他,是啊,他是已經要結婚的人了,這麼多人在看著他,怎麼能心心念念想著另外一個女人。更何況,這是蘇未離最想看到的。
接下來的幾個小時,是離離一生中最漫長的時光,她眼睜睜看著牧歌揚在牧師麵前發誓一輩子對陌陌好,眼睜睜看著牧歌揚跟陌陌交換戒指,眼睜睜看著牧歌揚在結婚證書上簽下自己的名字,然後眼睜睜看著他帶著新婚妻子四處敬酒,在賓客麵前談笑風生。
一切都是那麼理所當然,是那麼……
痛徹心扉。
“離離她不能喝酒,這杯酒,就讓我代她喝吧。”
什麼時候,他們已經敬到她那一桌,她不曉得牧歌揚為什麼不把她忽略不計,硬生生打斷她的思緒。
“不了,我自己來吧。”她接過蘇子青手中的酒杯,朝陌陌和牧歌揚微微一下,然後把杯子放進嘴裏,一飲而盡。
牧歌揚古怪的看了離離一眼,有話想說,卻沒說什麼就把手中的酒喝完了。
“新郎真是好酒量。”離離繼續微笑,深深吸了一口氣,她說:“祝你們幸福。”
“未離。”
“蘇未離!”
意外來的令人措手不及,離離的話音剛落,就倒在地上,像一具沒有了靈魂的軀殼。
接著,新郎和新娘都不見了,大廳裏安靜地連掉下一根針的聲音都能聽的清楚。賓客們全然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有人跟出去看個究竟,隻見新郎懷裏發抱著一個陌生女子,新娘穿著婚紗跟在後麵,而依稀。正依偎在前夫懷裏哭泣,一切都亂套了,這場婚禮,這樣荒唐結束了。到很久以後,還是親戚朋友茶餘飯後的新聞。
瞞不住了,什麼都瞞不住了,牧歌揚把離離送到醫院的時候,就知道了一切。蘇未離生病了,所以才會這樣迫不及待地把自己推出去,她那麼心急,連預防措施都沒有做好,才會弄得自己也遍體鱗傷。
蘇未離被送進急救室的時候,他一直都坐在她的病床上,接著留意到床頭櫃上那個小天使,它笑的好燦爛,還和他送她時一樣,也隻有它,才會不管碰到什麼事,都會這麼燦爛的笑著。牧歌揚看它的眼神露出了難得的溫柔,可再怎麼溫柔都難掩悲傷。
他恐怕,沒機會像小天使一樣燦爛的笑了。
“你們為什麼不告訴我,為什麼?”
他看著眼前的三個人,蘇子青,尹依稀,秦水陌,他們讓他覺得自己像個傻瓜,被他們耍得團團轉卻不自知。那主謀是那個現在躺在急救室裏的蘇未離。
他怎麼能不恨?
幾十分鍾以後,醫生從急救室裏走出來,告訴他們病人的狀態很不好,不能進行手術。
病人的狀態很不好,不能進行手術,這句話在牧歌揚腦海裏來回轉了很多遍,始終不能明白它的意思,腦袋裏就像裝了一灘漿糊,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為什麼醫生不把話說的更直白一些。
“牧歌揚你怎麼啦?”
“醫生,醫生,快來啊。”
他的眼前一片黑暗,身子重重倒在地上,昏迷之前,腦海中還出現了一個名字——蘇未離。
春天是一個美好的季節,白花開放,萬物複蘇,連空氣中都飄著花香。
“蘇未離,你看這花好看嗎,我剛去花房摘的。”
說著,把一大束天堂鳥插在離蘇未離不遠處的花瓶裏。離離很艱難別過頭去看一眼。
“不是叫你別摘嘛,摘下來的花很快就會枯萎的。”
“可是養在花房裏你有看不見。”知道自己說錯話了,牧歌揚好笑的吐吐舌頭,還說了句,“童言無忌!”逗得離離展開笑顏。然後把目光放向滿山的翠竹,她真要感謝牧歌揚買下了這套閣樓,她可以每天睡在貴妃椅上,看太陽升起,看夕陽落下,盼來春天。
牧歌揚一直記得她說過的話,等春天到了,我要親手去山上挖很多很多竹筍,給你做個全筍宴。
下了第一場春雨,牧歌揚就山上挖了一大籃竹筍,他說,一直讓你煮東西給我吃,怪不好意思的,今天還是我煮給你吃吧。
離離知道,他是安慰自己,自己的身體,她怎麼會不知道,別說做飯,連起來走走都會要去她半條命。每天就是睡著,怕什麼時候睡著了就再也醒不過來。
牧歌揚做的那些東西,她也是不能吃的,隻能看著,看著他把自己做的東西統統吃光,就好像是她吃的一樣。
很多醫生住在附近,那都是牧歌揚接來照顧她的,時間到了,他們會出現為她檢查身體,吊點滴然後離開。
這時候,世界上又隻剩下她和牧歌揚兩個人,好安靜。
“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黃昏,太陽快下山了。”
“誰問你這個了,今天幾號?”
“親愛的,再過半個月,春天就結束了。”
離離的身子一天比一天差,臉慘白的跟鬼似的,醫生說不能再拖下去了,她必須去醫院治療。
說什麼治療,還不是多活一天算一天,哪有什麼機會看著她好起來。他難過,難過的快要死掉了,卻每天在她麵前硬撐著強顏歡笑,隻希望看到她偶然展露的笑臉。
天!誰來救救他。
離離躺在陽台的貴妃椅上,看著夕陽繞過對麵那座竹山,慢慢消失在遠處的山峰,她知道,是該回去的時候了。
果然,太陽下山的時候,牧歌揚出現了,手裏捧了一大束滿天星,他說,我沒有辦法把竹子都搬過去,隻能送你這個。
她又開始掉眼淚,這些天那麼容易感動,明明不是那麼感動的事情,卻動不動就流眼淚。牧歌揚安靜地給她擦身子,穿上一條雪白雪白的連衣裙,讓她拄著他的身子,勉強起身。
浴室裏有一麵落地鏡,離離轉身就看到了自己的樣子,她已經很久沒有照鏡子了,不止是起不來身,更是因為不敢看,怕看到一個連自己都害怕的身影。
鏡子裏的她,醜的要死,臉色很蒼白,顴骨下方都陷了下去,沒有肉,兩眼無神,穿著一條白裙子更顯得自己像鬼一樣。這樣的自己,怎麼好意思霸占牧歌揚這麼久。
好在,他們今天就要走了,四個月了,從牧歌揚結婚那天她暈倒起,牧歌揚就一直守在她身邊看著她,她的心情一直不好,第一個原因是得知自己得了這樣的病,第二個原因是覺得自己虧欠陌陌太多太多,她讓她的丈夫新婚之夜就守在別的女人床前。
她怕死,當然怕死,她也想一輩子守在牧歌揚身邊,再也不分開,可是上帝說,已經沒有這個可能了。
出門的時候,醫護車已經守在外麵,安靜地沒發出一點聲音。
臨走的時候,她還依依不舍的看著那間她住了好幾個月的閣樓,陽台上布滿了花,在黃昏的餘暉裏,耀眼奪目。本來還想看看牧歌揚給她造的花房的,據說,那裏種滿了各種各樣的花,都是牧歌揚親手栽上去的,可惜它被山擋住了,離離怎麼也看不見。
離離知道,自己這一走,怕是再也沒有機會回到這裏了,所以每一眼,她都看的很深,希望把這裏的一草一木全都刻到腦子裏,就算喝了孟婆湯,也不要忘掉。
回去的路上,她一直靠在牧歌揚身上,汲取他身上的溫度,她曉得,他比她更難過,更哀傷,卻不能表現出來,她曉得,他有多苦,多難受。
她長這麼大都沒有自私過,這生命中的最後幾天,就讓她自私一下吧。
這段路,真短,短的叫人心疼,離離剛趴在他的胸口睡著,車子就到醫院門口了。蘇子青,依稀,還有他的妻子秦水陌,他們都在,好像早知道他們會在這個時候到。
牧歌揚舍不得叫醒離離,也舍不得下車,直到醫生來催促,他才把她抱進房裏,替她蓋上被子。再回去車上拿回那束滿天星插在花瓶裏,然後片刻也不離開,就守在她的床前,他想,等她醒來的時候,第一個看見的人,一定得是他。
依稀他們都安靜的站在房外,舍不得打擾他,依稀像是有什麼話要說,卻又不知道怎麼開口,貼在蘇子青懷裏手足無措。
“牧歌揚,你出來一下,我有話要對你說,子青,你和陌陌進去照顧離離。”
蘇子青歎一口氣,朝她點點頭,示意她好自為之。
他們之間的默契,誰也替代不了。
牧歌揚很不情願才走出房門,醫院走廊上的味道也是淡淡的,一點都不像醫院,走廊裏的人,有的站著,有的坐著,卻同樣懷著一顆忐忑的心。
“牧歌揚,我知道這些話不該在這時候對你說,也知道你很愛離離。可是,你已經和陌陌結婚了,這樣一聲不吭的帶離離失蹤了半個多月,陌陌她……她的情況一直不太好,你也是知道的。”
“那麼,你讓我在這個時候放下蘇未離跟秦水陌去度蜜月嗎,對不起,我辦不到。”
依稀找不到可以反駁他的話,他們的爭吵越來越激烈,房裏可以聽得一清二楚,連睡著了的離離都被他們吵醒了,他們都不動聲色地傾聽著,蘇子青想過去關門,卻被秦水陌攔住了。離離閉著眼睛,假裝自己還睡著沒醒,把他們的話一字不漏的裝進耳朵裏。
果然,自己還是做錯了。
“牧歌揚,我知道你很不情願,可現在陌陌已經是你的責任,這誰也沒有辦法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