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1 / 2)

三天後,譚墨閑與賀溫玉一起去謝家看平安。一進門就聞見撲麵而來的草藥味。兩個侍童在收拾堆了一地的紗布,上麵染著血跡。“這是……”賀溫玉問道。“引血。”侍童道。譚墨閑與賀溫玉都不懂醫,便向裏走,去看平安。賀平安躺在裏屋中央的石台上,還是昏睡著的。老人坐在他旁邊喝茶。“謝太翁,我弟弟怎麼樣?”賀溫玉問道。“你來給他把把脈。”老人道。賀溫玉搖搖頭,“我又不懂。”“試試。”於是賀溫玉走上去,捏住弟弟的手腕,還是涼的。他把指尖搭在脈上,漸漸能感受到了微弱的跳動。“我弟弟……好了嗎?”賀溫玉問。老人搖搖頭,“還得等他醒過來。”“什麼時候能醒過來呢?”“這就要看他自己了。”之後,賀溫玉每天都會來謝家看平安。平安雖然沒醒,但是已經有了體溫。賀溫玉總會給弟弟把脈,他雖然不懂,但是感覺到一點一點的跳動,心中就踏實不少。賀平安醒來的那天天氣很溫暖。賀溫玉忙完公務從度支衙門出來就看見了譚墨閑,兩個人一起去謝家。剛走到謝家就遇見迎上來的侍童,“你們可來了!他動了!”“啊?”“快去!”侍童指了指後麵屋子。賀溫玉與譚墨閑趕緊進裏屋。裏麵已經站了好幾個人了。謝東樓招呼賀溫玉快過來看。賀溫玉走過去,看見平安躺在床上。被子被拉開了,胸口一起一伏。手指偶爾不自覺地抽搐。“醒了,好像要醒了!”正說著,隻見眼皮轉了兩圈,那雙合了很久的眼睛漸漸睜開了。平安睜著眼躺在床上,一動也不動。“平安,平安?”賀溫玉試著叫了他幾聲,也沒有反應。晚上熬了粥,賀溫玉端過來,把平安從床上扶起來,舀了一勺試著喂。一張嘴,喝了。賀溫玉看著平安,一直眼睛直直的盯著被子麵,又仿佛什麼都沒看。一口一口的把粥喂完,賀溫玉又試著喊了他一聲,“平安。”平安眨巴了一下眼睛,微微抬頭看向了賀溫玉。還是不說話,而是一點一點往被子裏退,又躺回床上,抬起手來,慢慢地把被子拉到頭頂,把自己全蓋住。蒙著腦袋,翻了個身,蜷了起來。接著,賀溫玉就聽見平安哭了,哭得很小聲,哭得一抽一抽的。接下來的幾天,每天除了吃飯,平安就呆呆地看著床帳,問什麼話也不說。於是賀溫玉沒事就陪著他。有一次吃完飯,平安又開始吧嗒吧嗒的掉眼淚了。賀溫玉問他,“你老是哭什麼?”過了半晌,平安默默回答道,“我喊這麼大聲,他們肯定聽見了……”他的思緒還停留在那段大雪紛飛的日子裏。但是四季交替,冬天過完便是春天。天氣越來越暖和了。待到天朗氣清、惠風和暢,譚墨閑天天把平安抱到院子裏曬太陽。賀溫玉公務繁忙,白天往往不在。而譚墨閑則一向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陪平安的時間還要多些。兩個人坐在後院的鬆木平台上,看著草長鶯飛、繁花舞蝶、入院斜陽。譚墨閑念道,“為君持酒勸斜陽,且向花間留晚照。”平安說,“你們京城的人都是壞蛋。”譚墨閑說,“你這也未免太以偏概全了,我也是壞蛋嗎?”平安說,“你當然是壞蛋,剛才還騙了我。”“我不騙你,你怎麼肯喝藥。”平安伸出手來,“不是說好了喝完藥就有桂花糕吃,桂花糕呢?”“你哥不讓你吃太多。”“我吃的才不多。我差點都被餓死了,怎麼吃都不算多。”譚墨閑沉默了一會,點點頭,“嗯,我們京城的人都是壞蛋。”“其實……也沒有。”平安一聽他這麼說語氣就變軟了,“對不起,我就是有點生氣了才這麼說的。你不是壞蛋,你們京城也隻有一小部分人是壞蛋。”譚墨閑看著平安笑了,他站起來轉身去裏屋。平安知道譚墨閑是去拿桂花糕了。於是他探著身子往裏張望著,想要知道桂花糕到底藏在哪。現在自己還站不起來,等到能站起來了,就可以去偷著吃了。然後,等到病好了,就去找陸沉。於是如今,時隔一年。平安與陸沉走在江南的小巷子裏。晌午的陽光照在石板小路上,平安專挑暖和的地方走。他給陸沉講了自己這一年是怎麼過來的,越講越傷心。一傷心就想吃東西,平安說,“我又餓了。”陸沉說,“我沒錢了。”平安說,“我請你。”不一會平安就買了倆肉餅,分給陸沉一個。平安說,“你那時候怎麼就把我給埋了?”陸沉說,“我以為你死了。”“你憑什麼以為我死了。”陸沉說,“大概……因為我以前遇見的事情沒有一件是好事。”平安吃著肉餅問道,“那陸沉,我們現在是去哪?”“去我住的地方。”走到半路,陸沉又說,“你在這裏等我。”賀平安站在柳樹下,看著陸沉進了一家藥鋪又出來。他問,“陸沉你買藥了?”“嗯。”“生病了?”陸沉道,“防患於未然。”來到郵驛館,賀平安還想轉一圈,陸沉直接拉著他到住處。關門,上鎖。平安還在看桌案上陸沉寫的字,然後看到了自己以前送給他的白玉紙鎮。拿起來把玩。正玩著,突然被陸沉提著領子拖到床上。摁倒了就親,邊親邊扒衣服。“現在是白天!”“白天看的清。”“混蛋!”陸沉不理他,接著扒衣服。“停,我哥會看出來的!”“不會。”“洗澡的時候就會!”陸沉停下來問,“你還和他一起洗澡?”“對啊。”“你不許和他一起洗澡。”“你管不著!”陸沉冷冷地掏出那瓶“防患於未然”,把平安翻個身摁倒。平安這才突然反應過來陸沉剛才是去買啥藥了。“混蛋!我哥不會放過你的!”“他敢。”陸沉一邊說一邊在心裏想“太難纏了。”……等到春節過完,陸沉、譚墨閑與賀溫玉三人準備回京處理西夏事宜。這個時候,陸沉與賀溫玉已經是敵對關係了。可是平安對陸沉說,“你要照顧好我哥哥呀。”陸沉在腦子裏想的是“保證不殺他”,嘴上認真道,“你放心吧。”於是平安在家鄉等陸沉回來。陸沉讓他每個月寫封信。第一個月平安認認真真的寫了一遝,一封信從江南輾轉到京城甚至西夏可是不容易的,平安心想,能寫多少寫多少,連每天吃的什麼飯都寫清楚了。送到郵驛館,就開始等著陸沉回信。結果都等到下個月自己又該寫信的時候也沒能收到陸沉的回信。於是這回寫的少了些,後麵指責了一下陸沉不回信的事。然後第二個月依舊沒回信。平安沒事就往郵驛館晃蕩,但是從來沒收到過信。然後,他忽然發現了有一個人和自己一樣經常來晃蕩。便是前文中提到的秦羅敷姑娘。羅敷姑娘發現寫字的陸先生突然不見了,郵驛館的人都說他回京城了。羅敷問“那他還回來嗎?”沒人知道。於是羅敷總會來郵驛館看一看,說不定就有消息了。一個大活人,怎麼能說沒影就沒影呢?當羅敷姑娘還沒打聽出來陸先生的消息時,小平安就先打聽出羅敷姑娘喜歡寫字的陸先生的事了。平安非常憤憤不平,陸沉不回信,自己還多出個情敵來!於是有一天平安鼓了好大的勇氣去找羅敷姑娘搭話。他結結巴巴的說,“陸陸陸先生好像有喜歡的人了……”羅敷姑娘著急道,“你怎麼知道的?”“我我聽別人說的……”“誰說的?”平安想了想,艱難的回答道,“我忘了。”這天,平安剛寫好信打算去郵驛館。剛走出書房,就遇見院子裏正澆花的母親。母親問他,“你每次寫信都是寫給誰的?”平安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寫給姑娘的?”母親笑道。平安趕快跑了,心想,才不是寫給姑娘的!是……是……寫給娘子的!沒錯,娘子。等到平安胡思亂想的走到郵驛館才發現自己連信都忘了帶。隻好買了紙重寫。這天羅敷姑娘也在,自從上次賀平安找她過說話她就對賀平安非常在意。她發現賀平安也經常來,便想看看這信寫的是什麼。又不能光明正大的看,有意無意的靠近,斜著眼瞄。原本以為這樣估計看不出個所以然來。結果看了個清清楚楚。一張宣紙賀平安就寫了兩個大字——“平安”。然後折好放進信封,信封上署了一個京城樞密院官員的名字,是陸沉交代平安這樣寫的。羅敷問平安,“你的信是給誰的?”“我娘子。”平安低著頭粘信封,結果脫口而出。“啊?”“不對,不是……”平安立刻發現自己說錯了。“啊……”羅敷姑娘愣了半天。“我發現你好像……一共就寫了倆字?”平安說,“反正他又不回我信……也不知是不是沒收到。”其實平安寫的每一封信陸沉都收到了,還是以八百裏加急的方式送到的。這時陸沉正遠在西夏,每天過的又是刀光劍影的日子。晚上的時候,他會點上蠟,好好看平安的信。第一次的信十分貼心,簡直是每一天的日記。陸沉認真看了好幾遍。第二次寫得有點少,陸沉不高興了。第三次就一張紙,寫了碩大倆字,“平安”。陸沉想,混賬,回去再收拾他。第四次陸沉翻來覆去的找了半天,在信紙的角落裏寫了螞蟻大小的“平安”二字。從第五次開始,每次都是微雕大小的“平安”兩個字,要仔細找的。陸沉已經找得沒脾氣了……因為平安每個月隻是報個平安,於是陸沉也隻能判斷他還活著,不會像上次一樣。至於過得好不好就不得而知了。其實賀平安已經開始在箍桶巷裏做木匠活了。他天天閑在家裏,不思進取。於是賀箏很生氣,覺得兒子沒出息。小平安隻好出去賺錢。因為雕得一手好木雕且價錢公道,突然就有了名氣。十裏八鄉的鄉紳富戶都來找他定家具定根雕。後來平安賺的錢比賀箏還多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