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十七 神的悲傷(1 / 2)

明天或來生,

哪一個先到,

我們從不知道。

——西藏諺語

眼下,在拉薩,人們都在秘密地流傳這樣一個說法,那位年輕的法王,白日在宮中學習經文,夜間就換上俗世的衣裝,到大昭寺附近那家酒館夜夜尋歡。有人甚至聲稱,他們在酒館裏時常看到身著華貴俗衣的倉央嘉措,就坐在靠窗的台子邊,一邊飲酒,一邊微笑地看著瑪吉阿米在身邊穿梭忙碌。到酒館打烊的時候,這最後一位酒客就在醺然中,拉著瑪吉阿米的手,消失在拉薩的夜色裏……

這是一個既公開又隱晦的秘密。盡管人們口口相傳,卻沒有一人敢到第巴桑結嘉措那裏直接告密,更無人敢在布達拉宮裏提出任何疑義。然而,桑結嘉措又有什麼不知道呢?看著年輕的活佛再也不肯聽從他的意見,每到夜裏,就穿著俗人的衣服迫不急待地逃出布達拉宮,直奔那家小酒館,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挫敗。

桑結嘉措非常頭痛,如果倉央嘉措不是他選擇的靈童,他可能早就比任何人都要眼疾手快地把他請出布達拉宮了。而眼下的情形是,他什麼也做不了。他做任何一件不利於倉央嘉措的事情,就是不利於自己的事情。

多少個夜裏,當倉央嘉措在宮外縱情歡樂,這位第巴在五世達賴喇嘛的靈塔前整夜的祈禱:我的上師,我的慈父,我最尊敬的人,請您告訴我,我該怎麼做?我遵從您的意見,瞞下了您圓寂這樣驚天動地的大事情。然而,我們卻觸怒了我們的恩主——蒙古和碩部的王子拉藏汗。眼下,拉藏汗像餓狼一樣在布達拉宮周圍逡巡,您知道,您在的時候,蒙古和藏族貴族之間爭奪權力的鬥爭就沒有停止過,現在更加劇烈。您的轉世——六世達賴喇嘛不但沒有幫助我,反而因為他的放蕩不羈,馬上就要成了拉藏汗攻擊我的口實,我該怎麼做呢?

沉黯的宮殿,點點酥油燈,忽明忽暗的燈光映照著高大的靈塔。據傳,在靈塔黃金外殼的內部,即有五世達賴喇嘛的肉身舍利。然,佛經中雲,再美的肉體,當死亡來臨,不過是一件必須丟棄的破衣裳。眼下,達賴喇嘛的靈魂已經在那個名叫倉央嘉措的年輕人的體內了。這尊肉身舍利無法給桑結嘉措任何啟示。終於,在第三個夜晚,他拖著疲乏的雙腿站起來,冷冷地注視著宮外陰沉的黑夜,是該下決斷的時候了。

那一刻,正在與瑪吉阿米抵死纏綿的倉央嘉措忽然感覺心驚肉跳,他坐起來,挑亮酥油燈,若有所思地凝視著窗外的月光。瑪吉阿米也醒來了,她倚在倉央嘉措的身邊,默然無語。

倉央嘉措望著窗外的大昭寺,在夜色中,隻看見一個壯闊的輪廓。他忽然說道:“你知道藏曆的十月二十五就是白拉姆節吧?”瑪吉阿米也微笑:“當然知道,就是吉祥天母的節日麼!”

吉祥天母,任何一個藏族人都不可能不知道這位著名的藏地護法。事實上,她也被稱為藏傳佛教中等級最高的總護法。不管是普通人,還是各個教派,都非常喜歡這位護法,把她視為拉薩地區和大昭寺的守護神,能賜予人類智慧與幸福。

但是,如果當你來到拉薩,無論是白發蒼蒼的阿媽,還是花季少女,她們都會給你講述一個關於吉祥天母的愛情故事,她的愛人就是同在大昭寺作為護法的赤尊讚。據傳,這位赤尊讚生前是文成公主入藏時的一位武士,死後成為了大昭寺的護法。結果,兩位護法便相愛了。雖然他們的身份是神,但因為在佛門之地,戀愛一樣不被允許。結果,赤尊讚被趕出大昭寺,落腳在拉薩河南的奔波日山上。永生永世,赤尊讚不能到河北來,吉祥天母也不能去河南。他們隻能在每年的藏曆10月25號,也就是白拉姆節的時候,人們會把吉祥天母像從大昭寺抬出來,沿街巡遊,每到河岸的時候,會把神像轉過來,遙對著赤尊讚的方向停留片刻,以慰藉兩位神的思念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