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樣的流離,一樣的空氣,一樣的徑亭山,隻是采桑不一樣了,她的心智一下子變得成熟起來。她喜歡徑亭山上的兩個少年,特別是那個笑起來會將眉眼彎成月牙狀的人,黑烏烏的眼珠總是清澈明亮,裏麵沒有喧囂,沒有浮沉,隻是靜靜的,溢滿泉水一般。
“一飲滌昏寐,情思朗爽滿天地。
再飲清我神,忽如飛雨灑輕塵。
三飲便得道,何須苦心破煩惱。”
忽聽得有人用溫潤的聲音吟著一首詩,采桑聽得那該是清寧得聲音,因為容若總是有些傻乎乎的,自然不懂得念這些。
“嘎嘎……”有人興奮的叫聲打斷了山穀的寧靜,他道:“我看見鴨脖子上山了。”語罷,就從清寧眼前飄過去,隻覺得有點滴溫熱的液體落下來,清寧疑心:這莫不是容若的口水?
一抬頭,采桑就瞧見飄在樹梢的白衣男子,他渾身散發著點點微光,像極了螢火蟲。
“鴨脖子。”容若叫道。
鴨脖子?采桑前一秒疑惑,後一秒就明白了,之前下山,容若說了‘記得回來喔,你帶的鴨脖子好好吃。’可是此次離家,真的是放棄了所有的,包括身份,包括金銀,包括寵愛,更包括她也很愛吃的鴨脖子。
“呀,你沒有帶?你是不是忘了?”容若圍著采桑飄了一圈後,終於大驚小怪的叫起來。
“我……”采桑垂下眸子,本是想醞釀委屈的表情的,但心裏一想到眼前這個人不人、鬼不鬼的家夥居然叫她母老虎,就氣不打一處來,於是吼道:“你管我,我願意,我喜歡,我樂意不帶!再說,我幹嘛要給你帶?你又不給銀子!”
“……”
容若見眼前這女人母老虎發威一樣的架勢,委屈的扁扁嘴巴,黑咕隆咚的眼睛眨巴幾下,裏麵立刻湧滿了淚水,像是誰家的孩子不小心做錯了事,卻又偏偏露出這麼可憐的表情,讓人終究不忍心責罵。
他眨巴幾下,不再理會采桑,一個人默默的……不,是一個靈魂默默的轉身飄走了。
見他發著微光離開的背影,采桑忽然有一種負罪感,因為這家夥的表情單純到讓人自責。她揉揉鼻子有些懊惱的跟隨著上山。
“清寧,鴨脖子上山了。”采桑剛露麵,就聽見容若在對清寧說話,並且身子在空中上下飄蕩著,像是風箏一樣一牽一絆的。
“討厭鬼。”采桑囔嘟一句。
就這樣,三人在徑亭山上住下來,往日裏都是清寧做飯,容若旁觀,現在來了采桑,容若本想靠著她的,誰教她是女子?可誰知,這采桑在府上連廚房朝哪兒開都不知道,更別提下廚做飯了。要她摘個菜,她能把菜根菜葉丟一起,其實她根本不知道這些菜怎麼擇,哪裏丟,哪裏吃,這些她都不知道。就像是容若好奇拿了她的胭脂水粉,不知道該往胳膊上抹,還是往臉上塗一樣,真真一個門外漢。
“我來吧。”正在采桑怒火燃燒,欲踢翻菜簍子之時,清寧出現了。啊呀,采桑在心裏驚歎,這句話真是我人生中所聽的最最美妙的一句話,這聲音也是我人生中所聽到的最最美麗的聲音。本來清寧的臉就夠好看,這下子更好看了。采桑樂的合不攏嘴,她抬頭看見清寧彎月般的眉眼,像是菩薩一樣安然,更重要的是,和菩薩一樣能普度眾生脫離苦海。
采桑站起來看清寧蹲下去擇菜,男子做起事情來真是好看,又平和,又專注。她勾著唇角這麼想著,就走出了屋子。容若正在外麵的茶園子上麵飄來飄去,雲朵一樣。采桑忽然羨慕起容若來,這樣輕飄飄的,沒有負擔,沒有牽絆……
“鴨脖子……”容若飄一圈後轉過身子遠遠看見站在門口的采桑,他樂嗬嗬的叫道:“要不要過來摘茶花?”
采桑的怒火又“蹭”的一下竄上去,她幾大步走過去,然後招手道:“容若下來點兒。”這白影剛落下,她就伸手拽著容若的腿一把將他拉下來,然後用手指著容若鼻子惡狠狠道:“以後不許叫我鴨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