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微聽得聚精會神,她以凡間出身,入修真界,許多應有的常識並不具備,因宗門每月發放靈石靈珠修煉,便用的理所當然,從不深究其後的背景,也無人會同她解釋這些人人皆知的常識。
聽到這裏,她如有所悟,插嘴道:“如無靈石幫助初學入門者修煉,如無靈石用以貨殖流通,令修士們互通有無,如今的修真界,想必,想必是另一番景象了。”
她出言打斷,嚴襄卻點頭冷笑:“另一番景象?道法-淪喪的景象麼?嗬嗬,萬年以降,修士的修為就是被無數靈石堆起來的,整個修真界的根基……”
他看了一眼垂目聆聽的阿朔,眼神幽深卻無惡意,語氣也略有柔和。
“修真界的根基,就是這一條條靈石礦脈,一座座靈石礦場。”
高微不自覺的咬住下唇,想起方才阿朔的故事,簡簡單單,毫不曲折離奇,卻又陰暗殘酷到令人血液凝結的故事。
“我的母親是靈石礦場的奴工,我的父親是礦場監工的修士,我六歲就被賣到青-樓。”
二十一歲,和高微同齡的阿朔,這二十一年的故事,凝結在這短短的三句話中。
沒有什麼故事,不能在三句話內講完。
或許覺得故事太過簡短,她還做了補充:“奴工皆是凡人,世世代代都是礦場豢養的的奴隸。凡是下了礦道的奴工,即便沒有死於塌方或水湧,沒有死於地底毒氣,也活不過三十歲。”
“無一例外。”她語氣平靜,說完居然還笑了笑,那笑容卻疲憊而認命。
高微搭在腿上的雙手驀地握緊,她本來還想問,為何靈石礦場的礦工會是凡人?為何礦場要豢養奴隸?可當她看到阿朔的笑顏時,又想起魔修那幾個問題,忽然明白了一切。
一顆靈珠能供入門修士一日之用,一塊中品靈石可供築基修士一日之用,一條靈石礦脈中有無數這樣的靈石,彙聚在一起,靈氣會濃厚到沒有修士能吸納接受。而但凡是修士,從天地汲取靈氣幾乎是本能,這樣濃厚豐裕的靈氣,對他們是致命的吸引。
高微入門第一課就學過,吸納超出經脈負荷的靈氣,等同自戕。最先發現靈石礦脈之時,一定上演過極為淒慘的悲劇。
反而是凡人因為身無靈根,感受不到天地靈氣,雖身體孱弱,卻足以勝任采礦這種危險而繁重的工作。她想起嚴襄所說,靈石礦脈的發現和開采已持續了上萬年,不由打了個寒戰,這上萬年中,有多少凡人死在了幽深的礦洞中……
礦場豢養的奴工,世世代代,活不過三十歲……
凡人的壽命本就短暫,淪為礦場奴工後,更是活不到應盡的天年,這樣,這樣慘絕人寰之事,在修真界已經持續了上萬年,已經司空見慣到沒有人去探究自己日常花用的靈石到底是從哪裏來的了!
無數的靈石堆出修士們的修為,有限的靈石礦脈是修真界的根基,而鑄就這龐大得難以想象的根基的,是無窮無盡的,凡人奴工的屍骨和血淚。
嚴襄拋出的那把靈石,仍在她眼前曼妙的旋舞,光滑的表麵反射著夕陽的暉光,染成了紅彤彤的一片,紅得就像在過去無數的歲月裏,凡人奴工流淌在礦道中的鮮血。
萬年以來,每一塊靈石上都沾著凡人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