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四、話語分析(2 / 3)

第一,畫家目光引起的疑惑。畫麵中的畫家目光,引導看畫者尋找畫家當時繪畫時正麵對的模特。但是,由於畫家身前那個巨大的畫框背對著看畫者。因此,看畫者隻能從畫麵中看到畫家正在自己的畫室中畫畫,卻無法從那個巨大的畫框背麵看到畫布正麵所畫的內容。於是,看畫者的眼光轉移到了畫麵前景中央的小公主身上。顯然,小公主正背對著畫家,所以,看畫者判斷出畫家當時並沒有在畫小公主。這樣,畫麵中的畫家目光引起看畫者的疑惑:畫家究竟在給誰畫畫?

第二,鏡子的可見性易位。看畫者透過小公主向畫室後麵看去,發現了後牆上掛著的一麵鏡子。雖然畫室中的所有人都沒注視這麵鏡子,鏡子中也沒有映出畫家和畫室中的其他人。然而,看畫者卻從鏡子中辨認出畫室中沒有顯身的國王夫婦。這樣,鏡子將一種不可見性形式置於另一種不可見形式中,提供了可見性的易位。也就是說,鏡子映出的國王夫婦,看畫者既無法從那幅畫布的背麵中看見,也無法從畫麵的畫室的人物中找出,隻能從鏡子的虛幻映照表象中看到。這樣,鏡子提供了被畫布的反麵所隱藏的不可見之物,同時又提供了被油畫中畫室場景所隱藏的不可見之物。

第三,畫麵預設了一個文本外的主體位置。看畫者發現,畫麵前景八個人物構成了兩個不同的圖像結構。一是以小公主的眼睛為交叉中心形成的一個大X結構,左上端是畫家的眼睛,左下端是畫架的底角,右上端是男朝臣的眼睛,右下端是侏儒踩在狗身上的腳。二是以小公主的眼睛為中點形成的一條淺口盆式曲線,曲線的兩端是畫家至男朝臣。所以,小公主的眼睛成為整幅畫麵的構圖焦點。這個焦點正好跟後牆的鏡子裏國王夫婦的眼睛相連。於是,通過國王夫婦的眼睛向小公主的眼睛延伸,引出兩根縱向的虛線,並以銳角的相交點逸出畫麵之外,並有可能正好交彙於看畫者所處的位置。這是一個不確定的點,因為看畫者看不到它;但又是一個不可躲避的明確的點,因為它是由畫麵主導圖像結構中的兩條虛線引導出來的。這樣,畫麵內構圖的中心虛線導引的畫麵外焦點,將看畫者所處的位置引入了油畫的文本語境之中。也就是說,畫麵構圖為看畫者預設了一個主體性的位置。

第四,看畫者主體身份的移置。看畫者再次看畫麵中畫家的眼睛時發現,畫家的目光正注視著一個畫麵中沒有出現的盲點,而這個盲點恰恰又是畫麵內構圖的中心虛線所引導至畫外的焦點。於是,看畫者恍然感悟,這個焦點似乎將畫家的目光、模特的目光和看畫者的目光之間交織成一個虛的三角透視關係,在這個暗示的三角形關係中,看畫者既是看畫的主體,同時又是被畫家所看的主體。一旦這樣理解的話,看畫者便成為這幅畫的構成性文本外語境。也就是說,看畫者不僅在看這幅畫,而且在看的同時又感知到自己成了畫中人看的對象。在看與被看中,看畫者的主體性位置和身份也都發生了變異。

英國學者霍爾在《表征》一書中,從福柯的話語生產的意義上,進一步闡釋了福柯對《宮女》油畫的分析。霍爾認為,福柯的話語理論是通過兩種不同的層麵探討話語是如何生產主體的:一個是話語自身生產主體;二是話語生產了一個轉為主體而設的位置。因此,“所有話語都建構主體位置,隻有通過這些主體位置,它們才講得通。……話語自身建構了使它因此而有意義和有效的主體位置。”斯圖亞特·霍爾:“表征的運作”,載周憲、許均主編:《表征:文化表象與意指實踐》,商務印書館,2005年,第57頁。霍爾指出,福柯對《宮女》油畫的分析中,運用了不少替代和置換,我們看見的畫麵主體和中心似乎是小公主,但是,畫麵的主體和中心也是被畫像的模特,即國王和王後。如果接受福柯的觀點,那麼,這幅畫有兩個主體和兩個中心。於是,看畫者從事著兩種觀看:一是在畫外位置看;二是從場景中,通過進入畫中人物的位置來看。這樣,這幅畫的意義便由繪畫與看畫者之間的對話建構出來的。看畫者被畫入了繪畫作品之前的位置上。總之,“福柯認為,從此畫中表征的話語的運作方式可以清楚地看出,隻有從畫前某主體位置(我們,即觀者,正是從這裏看畫的)出發,畫作才能被觀看和理解。……而且,你瞧,委拉斯開茲選中來‘表征’坐在那一位置的人是統治者——‘君臨天下者’,他既是此畫(所畫內容)‘的主體’,又是畫‘中的主體’——是話語所妥當安置的人,但同時,又是靠他無比權威的一瞥使畫作有意義並得到理解的人。”同上,第61頁。雖然,霍爾是從文化表征的意義上,通過福柯對《宮女》油畫的文本分析,闡述福柯的話語生產理論,即,《宮女》油畫是如何通過主體位置的變異和身份的重構來生產話語的。但是,霍爾由此得出的關於話語在主體位置中建構起來的觀點,不僅闡釋了福柯對《宮女》油畫的話語分析方法,而且深刻地揭示了福柯在《宮女》油畫的文本分析中所演繹的話語生產理論。

在福柯看來,委拉斯開茲的油畫《宮女》是通過文本內的開放性語境,呈現其文本的話語意義,並將看畫者的位置從畫外被邀入了油畫結構之中,看畫者的主體身份遊移於看畫者與被看者之間。而霍爾則指出,福柯的文本分析表征了話語的運作方式,即,在與繪畫作品的對話中,看畫者通過自己特有的解讀方式,不僅成了該油畫所畫的主體,而且也成了賦予該油畫意義的主體,於是,話語生產了主體的位置和身份。因此,無論是福柯的分析還是霍爾的再分析,都是一種文本的話語分析,並且,兩人都是運用了移置分析的具體方法,從《宮女》油畫中話語主體的位置變換和身份轉移,最終找出文本所能表征的話語取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