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瀕臨城破之際,我如待宰的羔羊一般被寧若楓吊上城樓。第一次,我真實地體會到什麼叫做的天崩地裂。年少有為的寧元帥,是被逼到了走投無路的地步,才會想到用靈洛瑤假冒瀾依來做人質,迷惑拖延皇甫宇浩的鐵軍吧。城下的夏軍,弓弦已拉滿,森然的利箭,指向同一個目標,當皇甫宇浩發現城樓上的是靈洛瑤而不是他的太子妃時,大抵會將我萬箭穿心吧。從城頭俯視整個戰場,那無力的眩暈感足以崩斷我每一根神經。不住地幻想著冰冷的箭頭洞穿身體時痛苦,幻想著繩索斷裂跌落城樓的血肉模糊,難以置信的我用盡全力嘶喊,可是隻能發出粗噶的微弱聲響,如同冬日裏踏碎落葉枝椏:“若楓,你知道嗎,瀾依或許兩年前就已被皇甫宇浩救回了夏國,你以為你隨便找個女人來冒充當人質,皇甫宇浩就會上當?放了我,我們一起與皇甫宇浩死拚到底,哪怕是全軍覆沒,我相信隻要漠北軍還在,大雲的江山,就不會倒!”我殷切地望向若楓,他卻久久不語,等待中,我已控製不住淚水的滑落。
終於,我聽到若楓低低地回應,但若是可以選擇,我真希望自己什麼也不曾聽到。“不會…不會有人馬自漠北來援了,隻有你,能帶給這王都數十萬軍民一線生機,今生注定相負,倘若還有來世…”我的嘶喊停止了,周身籠罩的寒意讓我抖做一團,緊閉雙唇也止不住牙齒咯咯作響。我早就知道今日待我的也許就是死亡,隻是為什麼一定要是若楓,為那樣一個牽強的理由,要親手送我上路,我的冷汗和著熱淚狂傾,耳畔一片嗡鳴。悲泣之時,一雙大手撫上我的臉,小心地擦拭著,卻怎麼也拭不淨那滾落的淚珠。這熟悉的觸感,縱然是如此沉痛,卻依舊能像甘霖般將我滋潤。因為它早在我的心裏,被期待了千百回。是啊,能為王城爭取哪怕隻多一刻的時間,若楓就能多一絲勝算,靈洛瑤又怎麼會不舍得這一條殘命?
我擠出一個想必十分難看的笑臉,裝作輕鬆說道:“別再擦了,這副模樣,就算騙不到皇甫宇浩,也能讓他起三分疑心,倘若擦拭淨了,他怕是一眼就看出來又是靈洛瑤來假冒他的太子妃了。若舍了我,能為王都拖延一刻半刻,我也算死得其所,我不奢求虛無縹緲的來世,若是今日你真能脫困,可否答應我,在心裏留一個角落,永遠放著靈洛瑤?”若楓垂下狹長的眼眸,似在沉思,但終究沒有給我隻言片語的回應,久久的沉默後,他轉過臉,字正腔圓,卻是對著城下的夏軍高喊:“蕭宇恒,你賣國求榮做了夏國元帥,忠良喪盡,隻不知可還在意當年發妻?看仔細這城上的女人,若是你執意攻城,靈洛瑤將第一個給這王都陪葬。”若楓他在說什麼?我沒有聽錯麼?初聽蕭宇恒在此,還道他終於率漠北軍來援,待聽得賣國求榮,我感到一陣暈眩,從頭梳理思緒,我終於明白了這其中的一切。若楓千裏迢迢把我從江南帶回王都,根本不是什麼舊情難忘,城樓相護,不是因為憐惜,而是把我變成他手中的一顆棋子。想到之前的種種異樣,我幾乎要狂笑出聲,靈洛瑤是有多蠢啊,被心愛的男人般般設計,與敵軍對陣數月,竟晃然不知自己真正對陣的不是皇甫宇浩,而是那蕭宇恒!
難怪這軍陣不似皇甫宇浩手筆,難怪若楓已曉漠北定無援軍,原來是蕭宇恒已投靠夏國,如今正打著夏國太子旗號領軍。而我,已然局中之人。都道是蕭宇恒苦戀靈洛瑤,而若楓百般瞞我至今,就是為了今日能以我大亂蕭宇恒陣腳。不得不說這本是一步好棋,隻是若楓難道會不知我向來對蕭宇恒不假辭色,又是經年未見,疼我如他,都可以綁我為質,若楓又能有多少把握蕭宇恒會為了我這個掛名王妃放棄攻打這王都?我衝若楓苦笑,若是對陣皇甫宇浩,我們還有六成把守住這城池,但這兵臨城下之人是蕭宇恒,王都怕是要失定了。蕭宇恒是雲國人,自小跟隨鎮北王在軍營裏長大,得鎮北王親自教導,行軍布陣,已有青出藍而勝於藍的趨勢。又在王都待過數年,熟知這城池的一草一木,一兵一防,了解每一個守城將領的作戰風格,怪不得我軍節節敗退,怪不得夏軍神出鬼沒,都隻因攻城主帥,是蕭宇恒。如若楓不征調城南城北守軍增援城西,那麼定和門兩個時辰內必破,隻征調城南守軍,也不過是多幾個時辰的苟延殘喘,集中城南城北兵力於城西,則北門空虛,夏軍趁機長驅直入。所以不論我軍做怎樣的調配,都是正中蕭宇恒下懷。隻有他那種狡猾成性的人,才會如此機關算盡。可我始終想不通,他那八萬精兵從何而來,難道是我軍戰報不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