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1)(1 / 3)

下雨了,我是一個喜歡在水中聽雨的水鬼。

我喜歡雨絲柔柔弱弱合身撲在水中的聲音。

那聲音有一種透明的曼妙,它和打在樹葉以及別的東西上不同,它們之間沒有一種異類的陌生。因為都是水做的骨肉,它們知道怎樣愉悅地合二為一,甚至它們還不願意讓任何人看到它們融合在一起時的那個快樂瞬間。它們願意自己獨享那份幸福,所以故意撐起一圈圈調皮的漣漪,讓你的視線無處安身。

好多時候我都浮出水麵,讓那些帶著涼意的雨滴不情願地落上我的前額,我知道它們是遺憾的,因為我的額頭並不光潔,上麵有一道若隱若現的疤痕。

那道疤痕像一彎小巧的月牙,照著我空洞的雙眸,使我忘記了它形成的原因。

我很困惑,因為我回憶中的前生並沒有我現在額上的這塊傷疤。

我的前生林一若額上那塊傷疤是怎樣形成的?

其實,這些天是極少下雨的,許是老天不願意看到地上的人們如此囂張,才讓他們的快樂稍稍打些折扣,可是雨水從來不是快樂的敵人,它就是下得再大,又有什麼關係?瞧這秦淮河畔的船舫上燦若星辰的花燈,那裏麵肆意跳躍的火苗就宛若三千丈紅塵裏的浮華,它被一層薄薄的油紙包著,縱是再大的風風雨雨也不能把它熄滅。

一層薄薄的油紙隔開了俗世的快樂和苦難,它使快樂變得卑瑣而****,它使苦難變得悲壯和從容,誰也不能改變什麼,除非花燈裏麵的蠟燭燃燒殆盡,像一個人的生命被尊嚴風幹,像一陣風被高牆阻擋著改變了方向,像蓮衣失去的自由。

我不敢再繼續回憶下去。

當我把記憶中蓮衣的容貌清晰地放在那個死寂的地牢裏,我突然有一種恐慌,蓮衣後來的命運如何?藍心月可以用假意的恩德欺騙白小酌,把她從風月舫帶到曹府,蓮衣會不會讓藍心月用真的仇恨從曹府賣到風月舫?

如果是這樣,我的前生和蓮衣的故事會不會與王狄與白小酌的故事相同?不知為什麼,我不太喜歡回憶王狄,每每回憶起他,心裏便潛伏著一種危機。

不,蓮衣這樣一位絕色的女子,那麼無助和純潔,她怎麼會淪落為妓女?

蓮衣從此以後的命運裏,會不會有轉折,或者隱藏著別樣的玄機?

◆大明洪武二十六年五月二十六上午

曹雲以為瞞過長公主關於風月舫的事就可以高枕無憂,完全沒有料到金蘭公主的調查又讓此事浮出水麵。據龍軒說他找到金蘭公主彙報了此事,我很奇怪,龍賢弟區區一個唱戲的,怎麼可能有如此大的神通?他怎麼進得了皇宮呢?我懷疑龍賢弟的說法,因為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故意裝作若無其事,但我不好意思追問,不管怎麼樣,將曹雲繩之以法,至少可以省去他對小酌姑娘的報複。

長公主在宮裏聽說曹雲真的買下風月舫的事,再次把他叫到府裏一通教訓:“曹雲,我問你,那天你跟我講的話,到底是真是假?”曹雲警覺地觀察著長公主和柯桐,小心地問:“又出了什麼事?”

柯桐沒好氣地:“我就想聽你一句實話,風月舫是不是你的?”曹雲斬釘截鐵地道:“不是。”長公主氣憤地站起來,大聲道:“還撒謊,父皇已派金蘭著手調查此事。我剛從宮裏回來,宮裏對你的事一清二楚。”曹雲早有準備,裝作委屈地說:“金蘭公主?她能調查出什麼?風月舫本來就不是我的,除非存心栽贓陷害。”

柯桐無奈地:“曹雲,我跟公主剛剛商量過,就算是你的也沒什麼,我們大家一起想辦法躲過這一劫,如果你自作聰明瞞天過海,到時候我連救你的機會都沒有。”

曹雲心中暗喜:“曹雲句句是實,如果不信,屬下真的沒辦法了,殺剮隨便。”

柯桐半信半疑地:“那好吧,我讓平湖勸勸金蘭,告訴這個多事的妹妹,不要再亂攪和了。”曹雲眉頭微皺了一下:“大將軍,我還有事先走一步。”

柯桐站起身拍著曹雲的肩膀:“不要受影響,好好做事。”曹雲點頭致謝出了長公主府的大門,用手擦了擦額上的冷汗,心中對金蘭公主恨之入骨,抬頭間看到副將張可、杜彬牽著三匹馬還等在門口,沒說話就翻身上馬,接著擺了擺手示意二人快走。

三人在馬上走了一段路,張可讓馬匹向曹雲靠近:“將軍,大將軍找你何事?”

曹雲勒住馬,低聲道:“你們兩個密切注意金蘭的動向,皇上正讓她調查風月舫的事。記住,不要讓她發現你們,不要讓她的調查有任何進展,明白嗎?”說完狠狠地抽著馬鞭。戰馬騰空而起之後,一路踏著煙塵消失。

◆大明洪武二十六年五月二十六下午

龍軒和我情緒低落地在竹林裏一前一後走著,因為多日沒有蓮衣的下落,我們誰也不想說話,誰也不想打擾誰的難過。走了很久,我終於停住腳步,拍著一根竹子說:“賢弟,昨天你氣衝衝地一走,我以為你再也不來了。”

龍軒繼續往前走,氣呼呼地道:“真這麼想來著,再也不讓你看到我。”

我大聲說:“我知道你沒那麼狠心,肯定再回來找我,所以我今天沒出去找蓮衣,隻是一心一意地等你。”龍軒回過身來,用奇異的眼神看著我:“你肯為了我放棄找她?”我真誠地說:“我們說好要做一生一世的好兄弟,大哥不想再失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