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眸看她。
同樣的側顏,他見過三次。一次是她騎射場上的張揚肆意,一次,是她皇帳之內的倔強傷心,還有便是此刻,這有些呆呆的,安靜的模樣。今晚的她,一身白衣蜷坐在地上,竟是有些像了她身側的那隻小兔子,絨絨的,帶著純淨暖意。
竟是讓他,不自覺想要靠近。
微微偏頭輕蹙了眉,方才腦中一閃而過的念頭詭異得讓他心驚。他雖自幼長在軍營,卻並非沒見過女人,妖嬈多姿的,嫻靜溫婉的,抑或聰慧伶俐的,這世上有那麼多女子,卻是沒有一人像她,融彙了強悍和纖柔。
若是射場那日她的驚采絕豔震撼了他,那麼今晚,便是她的溫柔純淨吸引了他;春風輕柔,那裹著溫軟草香的清風,滑過她的發間,如柔荑輕拂上他的麵,點點,撩撥了心弦。
卻偏偏,是她。
心口那般的情緒竟是絲絲成了鬱結,幾乎是脫口而出,他問,那日郡主墜馬,公主是怎麼想的?
她抬頭看他,眸中閃過一瞬驚訝,隨即垂眼:“我是怎麼想的?我肯定是想,那個金簪定是有人事先偷了去,然後插在了表姐的馬上,為了離間我們姐妹情意。”
微風拂麵,她沒有看他,卻是自顧自接下了話頭:“我這麼說,你肯定會想,我是不是傻子,到底有誰要做這種奇怪的事,又有誰會知道表姐的馬會受驚然後專門跑去馬停的地方插上金簪,對吧?隻是我不管別人怎麼想,我隻想相信我自己想相信的,就是這樣。”
說完,她拍拍衣裙站起來,抱起腳邊的兔子,背著他,在風中站了好一會兒,方才轉過身來,眼眶竟是有些紅:“我隻相信自己想相信的,難道這樣就不好嗎?”
對麵的那張小臉,帶著將哭不哭時的一抹嫣紅,聲音微啞,倔強咬唇,那雙望向他的雙眸中,點滴含著期許。
又過了許久,方聞那曠野之間如絮般的春風中,一聲淡淡輕柔的歎息,這樣,沒什麼不好。
次日,春首圍獵閉幕慶典,圍場奪冠的獵手授以殊榮和豐厚獎勵,四日圍獵的收獲製成道道佳肴,宴請四方。
一番觥籌交錯下來,氣氛已是微醺,高位之上,似乎為表親厚,德太妃拉了瓏瑜芳華坐在身側,盡顯兒孫承歡膝下之美態。
而瓏瑜芳華兩姐妹經曆了那夜的猜忌,今日卻是絲毫未顯裂痕,仍舊是如同親姐妹般靠在一起,十分親近的模樣。
蕭寒抬眼看了看高位之上那張精心修飾過的明媚笑顏,垂眸,飲幹杯中清酒,便聽高位之上德太妃淡笑著對了聖上:“哀家聽聞,今年的春首圍獵真可謂是人才輩出,頭幾員‘大將’均是收獲頗豐,猶勝去年。”
“的確,”冷亦清淡淡一笑,輕舉酒杯,“江山永固,英才輩出,實乃我東離之幸。”話落,八方起立同敬酒,高呼天子萬歲,國運昌隆。
一番舉杯之後,又見德太妃笑得一臉慈愛,輕執了身側兩位佳人的手:“要說我東離男兒卓爾不凡,我東離的女兒,也是人間絕色呢……哀家便覺我這瓏瑜芳華兩個孫兒均是極好,卻不知此次圍獵一行,可是有意許之人了?”
一席話,雖是打趣,但作為東離皇室年紀最長的女眷,卻是沒人比德太妃更適合提及此事了。一時席間輕笑不斷,眾人目光齊聚高位,芳華郡主頓時羞紅了臉:“太妃娘娘又拿若兒打趣,若兒可還想多伴太妃娘娘幾年呢,難道是因著若兒伺候不周,太妃娘娘急著打發若兒出嫁?”
一番話引得眾人發笑,德太妃亦是握了芳華的手笑得一臉滿意,末了,又是轉頭向了瓏瑜:“要說這光陰如梭啊,轉眼就連小瓏瑜也過了婚配之齡了,卻不知我家瓏瑜,可有中意之人讓哀家做主呀?”
嘿嘿,小公主嬌羞一笑,臉上那抹好看的緋色,也不知是因著害羞還是醉意。眼瞼微垂掩去眸中光亮,昨夜春風之中那番對話又在耳邊回響。
隻相信自己想相信的,這樣便很好麼?既然一切皆由心生,那麼蕭寒,此時此刻,你又是怎麼想我的呢?
鳳目微揭,堪堪對上下位那雙淡淡看過來的深邃眼眸,隻是一瞬便移開,小公主微偏了頭,掩唇輕笑:“中意之人倒是談不上,隻是瓏瑜覺得,‘大表哥’便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