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6/07:45CET
拉拉,我夢見了拉拉。醒來時我能感受到她的頭枕在我手臂上的重量。她皮膚的氣味在四處彌漫。這感覺如此真實,就如同她在這裏陪伴著我。我不能讓自己這麼想。可是做夢又有什麼害處呢?它不會傷害任何人。
無論如何,再過兩天她將會和我通話。我要確信同地麵控製係統建立了聯係。她可能害怕自己難受。我真後悔。
10/18/17:03CET
唉,我把一切又檢查了一遍,沒有發現我組裝的應急發射機竟然不工作的原因。
可是假如他們不願收聽我的信號又怎麼辦呢?也許他們已經把這座空間站注銷了。
你不能讓自己這麼想。
明天是拉拉的生日。拉拉說過“我愛你”,就在起飛前我們道別的時候。她特意來到卡納維爾⑦。她等待著,等待著我說出“我也愛你”。可是我沒法說,又一次,我隻是太害羞了。
而現在已經太晚了。我認為不會有人來接我了。時間已經不夠了。
不要這樣想。
不,不——我停不下來,我無法讓自己不這樣想。
10/20/00:08CET
兩個小時以前,在成員艙發生了一次降壓事故。我無法解決,於是我封閉了它。我所有的物品都在那裏,包括拉拉的那張照片。我怕我會忘了她。
我忘記得太快了。我真希望在最後一次艙外活動時,我花時間同地球告別過了。現在我隻能在夢裏見到地球——聞她的綠草和白雪。現在,這個人造的世界就是我的住所。
我在空間站的的每個艙室都放了一些應急補給,這真是個明智之舉。在這個試驗室裏,我還能勉強維持一段時間。我在這裏發現了兩支氧氣棒。
10/25/03:18CET
兩天以來,同樣的事情發生了一遍又一遍。他們一直在說:“德爾塔2號,德爾塔2號,你能聽見嗎?我們觀測到一次爆炸,你們情況如何?請告訴我們,這樣我們就能啟動適當的程序。這是一段錄音。”
他們沒說關於航天飛機的任何事,那些成員怎麼了?為什麼他們不說說那些航天飛機?
我無法忍受再呆在這裏了。你知道,他們接受我們之前,我們都通過了一整套的心理學測試。從沒有人患過類似的幽閉恐懼症的病。如果我有那種病就不會在這裏。可我為什麼覺得我被——我正被拋進虛無、拋進太空?
10/27/14:00CET
終於,我與地麵控製係統聯絡上了。線路糟透了,但是至少他們知道這裏還有人活著。
他們說,組建新的救援隊的時候有一些耽擱。
我恐怕他們不會及時到達了。
10/29/00:06CET
我想我知道發生了什麼:空間站不想我呆在這兒。跡象很明顯,所有係統都崩潰了,這裏又暗又冷。
10/30/04:09CET
我感到頭暈,呼吸越來越困難。我也無法再聯係上地麵控製係統。
這裏太冷了,我無法讓我的手停止顫抖。
我懷疑他們是否已經派出了飛船?
我又一次有了這種想法。
我能決定自己的死期。這是否令我有了特權?可我不想死,不想死在這遙遠的星星的海洋,如此孤獨。
10/30/11:15CET
我穿上了瓦西裏的太空服。加熱單元不工作了,可至少氧氣罐還有一半的氧氣。我進入了過渡艙。我隻能等待。
我真希望能看見地球,然而視野裏隻有那些星星。拉拉知道它們的名字。
太空並不黑暗,它是由星光以及物質層和能量層組成的灰色麵紗。我就是那物質層的一部分:在我們每個人的內心,都有某種勢不可擋的東西,在此之外才是所有生命的開始和終結。
拉拉,假如你聽到這段錄音,我想告訴你更多的事情。我有許多計劃……
10/30/12:12CET
瓦西裏太空服裏的設備不正常工作了?呼吸困難?這件太空服怎麼了?空氣……我想我能夠看見那艘救援飛船。得打開外側的密封門。
奇怪,為什麼他們總是談論星星的冷光?在外邊……無數溫暖的太陽。永遠不會再寒冷了,永遠不會……
注釋:
①原文為德文,本文轉譯自吉姆·楊(JimYoung)的英文譯稿。
②CentralEuropeanTime,中部歐洲時間。
③Dexedrine,中樞神經刺激劑。
④位於阿拉巴馬州的亨茨維爾(Huntsville)是全美著名的太空及飛彈製造研究中心。
⑤amphetamine,中樞神經係統興奮劑。
⑥利用化學反應減少二氧化碳、生成氧氣以維持呼吸的裝置。
⑦位於佛羅裏達州卡納維爾角,(CapeCan**eral)是美國航空航天局(NASA)的發射中心。
一些英文縮寫:
CET:CentralEuropeanTime中部歐洲時間
ISS:InternalSpaceStation國際空間站
EVA:Extr**ehicularActivity艙外活動
CRV:CrewReturnVehicle成員返回式飛行器
ATV:AutomaticTransferVehicle自動運輸飛船
作者:[德]邁拉·克坎
耿輝譯①
09/28/09:48CET②
班婭說瓦西裏死了。我不得不相信她。她說在那裏沒人能活下來。指揮艙還在冒煙,我隻是懷疑滅火器是否還在起作用。鎖卡死了,所以我進不去。不是我想去,那裏的情形可能會嚇壞我。這種想法使我成了一個膽小鬼嗎?
班婭說我不是。她吻了我,還說我是她的英雄。然後她打開了氣密過渡艙。可我無法忍受看著奧利安號起飛。有兩個人必須留下來。一個是瓦西裏,另一個……
我?我在這兒做什麼?
09/28/09:55CET
大家看起來和往常一樣,沒有人有時間收拾東西。湯姆的魔術卡片散落在桌子上。湯姆和戴維娜都發生了骨折和內出血。就在昨天,他和指揮官在玩……瓦西裏開玩笑地說了些什麼,湯姆笑了……可是我記不起那個玩笑是什麼了。指揮官……他叫什麼來著?我真的想不起來了。我們稱呼過他別的什麼嗎?我確信他有名字,每個人都有。我的名字是克裏斯,克裏斯托弗·沃恩克,德爾塔2號空間站的首席工程師,克裏斯·沃恩克。
醫生給我打了一針。防止休克,他說。保持溫暖,他一邊說,一邊給我圍了條毯子。他不直視我的眼睛,而是拍了拍我的肩膀?為什麼是我?瓦西裏死了,他從沒在那些卡片上贏得過什麼……
透過舷窗,我能夠看見太陽能電池組將明晰的影子整個投射在試驗艙上,它變化起來什麼也不像。可是隨後,航天飛機的對接環出現在另一側。就在此時,他們正在進行最後的係統檢查。我知道這道程序,例行公事罷了——它會防止你想得太多。
從這裏我看不見地球。失火時,地麵控製係統處於斷線狀態,他們不知道這裏出了什麼事。瓦西裏正在檢查係統。地球方麵正期待著我們在中部歐洲時間12點整進行第一次回複呼叫。
我在變冷。醫生警告我說這是休克的征兆。我有這條毯子真是萬幸。
09/28/10:01CET
班婭說爆炸崩飛了整個含有逃生艙的那一部分。她可以通過太空服的無線電聯係我。我坐在鋪位上,把接收器緊貼著耳朵。“底下的太陽能板也受到了撞擊。”她說。班婭可以一直和我通話,因為她是科學官員,他們不需要她去幫忙做有關起飛的工作。
然而她得去幫助格裏高裏平躺下來。湯姆和戴維娜還都處於昏迷中。
有時我能聽見格裏高裏的尖叫聲。我不確定那是我的記憶,還是從班婭太空服的麥克風上傳來的聲音。
這艘航天飛機不是為了運載國際空間站成員而設計的,它隻能運載它自己的飛行成員和四名乘客。得有人維護空間站。我是唯一一個沒有受傷的人,所以我得留下來。
“我們會派一架航天飛機來的。”指揮官說。聽起來他絕對確信這一點。
“祝你好運,克裏斯。”班婭對我說。她的聲音在減弱。伴隨著劈啪的靜電噪聲,這聲音很快就會消失,然後一片寂靜。
09/28/10:09CET
現在我獨自一人呆在德爾塔2號空間站上。我隻能呆在廚房,我有足夠的補給。令我擔心的是生命維持係統。爆炸剛剛發生之後,整個空間站如同死去一般,根本沒有一點電能。我要查明這是什麼原因造成的。如果再發生一次爆炸,電能的儲備將不足以應急。
我已經製定了一個方案,並將核對這份清單上的每一點。第一件事就是準確地獲得空間站係統的狀態。起火時,我們與R2D2小型機器人失去了聯絡。我現在還不能聯係上它。這就意味著如果我真想了解外麵損壞到什麼程度,我就得進行一次艙外活動。
09/30/18:18CET
我試圖堅持做一些日常事務。但這很難做到。我已經兩天沒睡了。當我行走時,到處都是這些回聲,我還能聽見血液在我的耳朵裏咆哮。我發現一切都離我而去。我真的需要睡一會兒了。
明天我要試著修一下發送器,即使這意味著我要進入指揮中心。瓦西裏還在那裏。上帝救救我,我怎麼才能強忍著不去看他一眼?
10/01/14:32CET
我進不去,密封過渡艙一定被烤得變形了。今天我不會看到瓦西裏了,這感覺像被判了死緩。
下麵是關於我為什麼無法入睡的理論:那就是害怕下一次爆炸會把我吵醒。格裏高裏才剛剛離開,指揮艙的過渡艙就自動封閉了。他實在是無法說出發生了什麼。
10/01/16:18CET
我在醫療設備中找到了一些得克西林③。我終於又能清楚地思考了,還可以在這裏做出一些決定。
我還進入了試驗艙。一開始我以為那裏沒發生什麼,看起來就像班婭和湯姆隨時會回來。後來我看見了試管裏的東西——一切都凝結了。所有的設備上都結了霜,所有的血樣都凝固了。裝滿孔雀魚的玻璃缸裂開了,兩棲動物也都死了。我甚至沒有想到去照看一下試驗用的動物,真不該忘了我的職責。
我還是感到寒冷。這可能表示我睡眠不足。
10/02/00:01CET
我在艙壁上貼了一張拉拉的照片。以前它就在我的艙室裏。我不想別人看見她,並對她品頭論足。我自知很少和女人在一起。我不是特別英俊和有趣,隻是害羞得厲害。我一直都沒有弄明白拉拉為什麼會愛上我。她總是說我想得太多,然後她會看著我,好像她已經……
今晚我可以入睡,我確信這一點。明天,我將進行艙外活動。
10/02/13:05CET
我使用了試驗室裏的緊急出口。現在,我正從那裏飄出來。德爾塔空間站看起來就像是我孩提時擁有的那張海報上古老的自由號空間站那樣。自由號空間站是我活著的理由。那張海報一直隨著我進了大學,直到我參加了在亨茨維爾④的訓練營。就在我們起飛前,我把它送給了拉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