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逢時站在觀景平台上眺望,目光穿過寂靜虛無的星空,投在不遠處一艘即將起航的商船上。他的神情蕭索,目光憂鬱而沉靜。一雙黑目宛若一汪深潭,透露出與他年齡不相稱的壓抑與深沉。明天就是他十八歲的生日,這個生日對於他來說有著特殊的意義,那是一個他必須要麵對的殘酷現實。
他的父親是這個星民部族的首領。按照星民部族上千年的傳統,沒有繼承權的兒子必須在十八歲生日這一天,離開部族獨立生活。
父親有五個兒子,他最小排行老五。大哥畢逢冬,大概是因為名字不吉祥,八年前在一場事故中死了。二哥畢逢梅,比他大了整整二十歲,機敏聰慧,八麵玲瓏,非常受父親的寵愛。
三年前,父親突然生出一場怪病。病來的很突然,也很奇怪。犯病的時候,整個人渾渾噩噩像個半瘋子一樣,一句完整的話也說不出來,別人說什麼更是聽不懂。若是不犯病的時候,就同好人一樣,精明強幹沒一點異樣。
雖然想了很多辦法醫治這怪病,但是父親的病情卻是越醫越重。發病的次數越來越多,發病的時間也越來越長。
“獅群不能沒有首領啊!”部族中幾個得高望重的元老一起來找父親。他們想要父親早早的定下繼承人選,以策萬全。
父親思來想去,隻有二哥畢逢梅最有資格繼承首領的位子,元老們對畢逢梅也是讚賞有加。一切都順利成章,二哥畢逢梅便成了眾望所歸的繼承人選。
冊立儀式盛大恢弘,當時年僅十五歲的畢逢時,從未見過這樣繁華熱鬧的場麵。盛典當日,他穿著盛裝華服,看著如海一般湧動的人群,歡快的像一隻初次狩獵的幼獅。隻是當時他不明白,三哥和四哥為什麼都悶悶不樂。
冊立盛典過去兩天後,他才明白這熱鬧事兒的真正含義。當時,三哥畢逢盛和四個畢逢嶺都已經成年,按照星民的傳統,首領的繼承人選定之後,其他未或得繼承權的兒子都必須離開部族。未成年的兒子可以例外,但是等到年滿十八歲的時候,也要和其他人一樣,離開部族。
這樣的傳統,在無數的星民部族中傳承了上千年。
星民已雄獅為圖騰,他們相信自己是流浪在無盡星空中的獅群,信奉著每個獅群隻能存在一個王者的真理。
這個傳統雖然殘酷,卻能很有效的阻止部族中的內鬥,並且讓星民能在茫茫宇宙中的個個角落裏開花結果。
畢逢時把目光從遠處收回,輕輕一聲歎息。
不由得憶起三年前,送別三哥四哥的場景。短短的三年,就已經讓那抹記憶變的模糊不清,他已經忘記哥哥們對他說過的話,也忘記了當時自己說過什麼。有時候,他甚至懷疑這一切是否發生過。但是,他的腦海裏,始終烙印這兩位哥哥孤獨而沒落的背影。
他記得,他是從那一天開始長大的。
“五公子,今天還有不少事兒,咱們是不是……”
這話是站在畢逢時身後的一名隨從說的,他畢恭畢敬語氣裏總藏著鋒利的棱角。
“走吧,我要去看望尚老師。”畢逢時回身說道。
說話的功夫,早有人把車子開了過來。畢逢時俯身上車,很快車子開上了寬闊的道路。
這裏是畢氏部族的核心所在,可以容納二十萬人居住的星際浮島,稱作“雪獅城”。這座浮島是由十幾艘巨型商船連接改造而成的,從建造之初到現在已有上百年的曆史,經過一代一代不斷擴建,才有了今天的規模。
畢逢時生在這裏長在這裏,這裏就是他的家,但是,明天他就必須永遠的離開這裏。他透過車窗,望向窗外的景色,他隻想努力記憶著這裏的一切,不要忘記,這裏是他的家鄉。
車子在一處窄門前停下。
“你們在外麵等我,沒有我的命令,不要進來打擾!”
畢逢時下了車,吩咐了身邊的隨從,然後推開窄門走了進去。
房間內異常昏暗,隻有屋角立著一個上古時代的炭爐。爐火發出橙色的光芒,那是整個房間內唯一的光源。他是這裏的常客,對這裏昏暗的光線和稀奇的擺設已是見怪不怪了。
房間內空無一人,隻有一條短窄的樓梯通向二樓。
他站在樓梯下,向這二樓恭敬說道,“老師,我來了。”
一陣劇烈的咳嗽聲從二樓上傳下來,咳了好一陣才止住。然後是悉悉索索的聲音,緊接著是沉重拖拉的腳步聲。
從樓梯上下來一個老人,他穿著灰色的睡袍,睡袍上茶漬斑斑,髒兮兮的看著邋遢。老人的胡子打著卷的亂長,東一篷西一篷,上麵還掛著一兩片食物的碎渣。
“老師。”畢逢時向老人深鞠一躬,“明天就是我要離開這的日子。”
老人又是一陣咳,他一手捂著嘴,一手示意畢逢時坐下。
畢逢時在唯一的一張桌子前坐下,老人也摸索的做到對麵。
“水!”老人咕嚕著嘴,就吐出一個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