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煦的風撫在劉星的麵上,撩起了額前幾縷零落的發絲,輕柔得像母親溫暖的手掌。
他的四周,是黃澄澄的金色;他的背後,是連綿起伏的山巒;他的頭頂上,是血染的天空……
劉星的目光忽然變得有些迷蒙,周遭的一切讓他覺得異常熟悉,仿佛是深深鏤刻在心間的烙印,縱是時間也無法抹去。
迷迷糊糊間,他邁動了步子,按照心中的指引,沿著記憶裏的那條路線,行走在那些他似乎曾走過無數遍的田間埂上。
每到兩埂相連的岔路旁,他都會駐足遲疑一番,臉上的表情既有期待,又有恐懼,還有那麼一絲掙紮,竭力地掙紮,可每到最後,他終究還是陷落了進去,踏上那不知所終的道路,通向那個早已注定的結局。
血紅晚霞下,金黃原野間,他就這般行行複停停,漸漸,漸漸接近了那裏。
要到了……要到了……要到了……
心中,一直有個聲音不斷地提醒著劉星,可是迷蒙的他並不知道要到哪裏了,他隻知道隨著心中那莫名的聲音越來越急促,無法遏製的恐懼也越來越強烈,強烈到讓他覺得恐慌。
恐慌的他極力想定住那雙不斷前進的雙腿,可是那雙腿仿佛已經不再屬於他,它們正亢奮地,歇斯底裏地瘋狂邁動……
越來越快!越來越快!越來越快!
忽然!
它們停了下來,劉星隨之定定地怔在了那裏,眼前的金色田野間,盡是忙著收獲的人們,不遠處,是一堆堆金燦燦的穀堆,一座座炊煙嫋嫋的的屋舍。
劉星愣愣的環顧著四周,猛然間,他的目光定格在了一塊田間。
那裏,一名稚嫩的幼童正滿臉歡欣的拍著他白生生的小手,晃悠著雙腳,坐在埂上,與一旁正佝僂著背,忙著收割的中年人說著什麼。
緩緩地,那位中年人直起了身,用那沾滿了泥汙的袖子輕輕擦了擦麵上的汗水。
那是怎樣的一張臉啊?
歲月,無情的在他的臉上刻上了一道道溝壑,顯得那麼觸目驚心……一頭灰白相間的頭發,還沾染著幾塊田間的臭泥,可是他卻在笑……
劉星分明看到了他起身時,眼中那抹掩飾不住的疲累,可是當他看向那個幼童時,目光中閃現的唯有幸福和欣慰……
這時,旁邊那塊田中的大娘忽然不知對那名幼童說了些什麼,惹得幼童開始糾纏起那位中年人,無奈的中年人隻有苦笑不已。
恰於此時,一位一身粗衣的中年婦人正提著籃子從埂上走來,見此情形,她的臉上先是閃過一絲笑意,繼而板起臉,喝斥了一句。
幼童似是十分害怕那婦人,遭了她的喝斥,隻得不情不願地癟著小嘴走到了婦人身旁。
婦人好笑地撫了撫他的腦袋,旋即喚來了中年人與那位大娘,四人便坐在埂上吃了起來,孩童的碗中,分明有著一塊半肥半瘦的肉塊,那是另外三人碗中沒有的……
一瞬間,淚水如湧浪,止不住地覆滿了劉星的麵龐。
中年與婦人麵上的溝壑,深深地,深深地印在了劉星的心上,連帶著他的心上也平添了一道道傷疤,痛得他的心,抽搐不停!
他們看著那幼童,隨後相視而笑的幸福笑顏,仿佛是這世間最鋒利的兵刃,重重地,狠狠地釘在了劉星的心上!
轉眼間,劉星覆滿淚水的麵龐忽然變得異常猙獰可怖,他想衝過去,可是那條腿不是他的!他想呼喊,可卻發不出絲毫聲音!
於是,他想逃!想遠遠,遠遠的逃開!越遠越好!
他記起來了!他記起來了!他記起了後麵將要發生的事情!
他恐懼!他恐懼了!從來沒有過的恐懼!哪怕麵對生死,也沒有這一刻讓他恐懼!
可是!可是!他使盡了全身的力氣,竟都不能讓那雙腿挪動分毫……
“呱呱呱……”
南去的大雁成群結隊的劃過天空,雁過留聲,灑落了一片悲戚的鳴叫。
劉星全身猛地僵直,瞳孔豁然縮成了針尖大小,緊接著那條埂上就多出了一名連滾帶爬的狼狽身影。
見此情形,正在吃飯的四人連忙放下碗筷,將那名狼狽之人扶起,三言兩語間,那中年人麵色大變,旋即一把抱起幼童,拉著婦人,快步走回了村落中,緊緊關上了房門。
與此同時,劉星驚恐地發現,那雙腿又開始動了起來,以極快的速度扯著他來到了那間茅屋旁,隨即他就毫無阻礙的穿牆而過,進到了屋內。
“快!還磨蹭什麼!快把星兒藏好!”
一進屋內,劉星就看見那婦人滿麵淚水地對著中年人咆哮了起來。
中年人一怔,旋即咬牙打開了一捆麥子,隨後將那已昏睡過去的幼童抱進了麥子之中,緊緊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