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錦年華,也便這般流逝去了。
流逝去了,再找不著。
仿佛消散無蹤的錦池池水,躲不過流離失所的命運。
虛妄一生,空度一生,原也不過那麼一刹那。
可她是仙啊,仙就該有無窮無盡的生命,直到她最終感到困倦,厭煩,再死去。
一生,本該如此。
然後,此生無病無災,無心無欲。
生老病死,七情六欲,終歸還是太奢侈。
也許,若她還是天庭眾星拱月般的錦池仙子,那也並沒有什麼不好。
何苦?
何苦。
花似錦貴為司命仙君之女,出身不容小噓,是以在她剛滿一千歲之時,玉帝便賜了她錦池仙子之稱。
錦池仙子是個實打實的閑差,無非擺擺花,弄弄草,再不濟,戲戲池間或多或少的錦鯉。
於是,聽騰蛇講六界趣聞便成了她唯一樂趣。
待她在眾星拱月般無憂無慮長到三千歲,卻也終歸隻得騰蛇這唯一一位好友。
騰蛇,性別男,愛好各色美男,倒也算得上一大奇葩。
騰蛇說,他實在高估了花似錦的桃花運,自他七百歲那年起,便已有一林子桃花,而似錦菇涼於那時,指不定還在爹娘監視之下習字吟詩,向大家閨秀進發。
故而,每當騰蛇望似錦菇涼淒然蕭條,獨自賞花之時,便好不揪心。
騰蛇下了決心,美其名曰:“親愛的花花,吾常見汝身側無人,如斯慘淡,今吾特為汝物色一絕世美男予之享用,望汝二人多多風花雪月,共度良宵,莫謝。地址:錦池湖畔采蓮亭間。”
按照慣例,誠然,似錦絕不會赴這等無稽之約,然而,秉著良好教養,她爹娘打小就告誡她說,做人要講究誠信,答應他人之事便一定要做到,縱然這並非她親口應下,可不去實在良心不安,叫人家於湖畔苦等多不好,不若去了,再婉言相拒。
似錦便邁著慢騰騰的步伐,一步一步向前挪移。
正逢初夏,天庭本無晝夜之分,如今陽光實在熾熱,便透了雲霧,斜斜灑照進來,投下斑駁碎影。
錦池紅蓮盛放,魚戲蓮葉,波光粼粼,交相輝映。
偶有雨露沾染,紅蓮無風搖曳,使得雨露似玉珠般落下清脆聲響。
中心一點湖心亭,被姹紫嫣紅簇擁,嬌豔的蓮倚靠著亭口,低垂於荷葉。
似錦心念一動,便立在了湖心亭頂端。
風拂了長發,淩空飄散,迎了一陣涼意。
垂眸,卻不見湖心亭美人,不由一怔。
話說,美人呢?
似錦菇涼張望了良久,得出了一個結論:騰蛇這廝忒不靠譜!
且待她憤憤轉身閃人,方聽得一陣劃槳聲,忽近忽遠。
時不時槳擊池水,滴落清響,如同大珠小珠落玉盤。
她直直回過頭,卻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好一天仙泛舟圖!
美人一襲纏眷紅裳,笑意淺淺,傾城之姿,絕代風華。
恍如九天仙女落塵世,不食人間煙火,可謂‘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
眉如遠山,眸似星辰,麵若四月桃花,灼灼其華,美不勝收。
自詡清秀可人如她,如今倒實在無地自容。
恍惚半晌,她猛一回神。
不對,美人委實是美,然而,她不喜歡女子啊!
撫額,她早知騰蛇的取向與眾不同了些,可不至於連帶她亦一齊抹黑了吧?
似錦深吸一口氣,大有不掐死騰蛇誓不罷休的氣焰。
騰蛇這廝便是極品禍害啊,禍及蒼生遺千年啊!
倘若丟給她個男子倒好應付,匆匆數言打發便是,可這般嬌滴滴的大美人,叫她何其忍心。
似錦拍拍臉頰,堆出一副欠扁笑臉,踮足踏雲,自半空翩翩落下,恰立於輕舟頂端。
張了張嘴,憋出數字,
“美人,你是在等人麼?”
美人搖頭,又點了點頭。
“可是錦池仙子?”
美人又搖頭,再點頭。
似錦一本正經道,“是騰蛇叫你在此等候的吧?我是錦池仙子的侍女,仙子讓我傳話,叫你不必等了,她不會來,她說她貌醜無比,且身染惡疾,怕嚇著你,此次約定就此作廢好了。”
似錦菇涼此時一身素白常服,長相又實在一般,乍一看與侍女誠無兩樣。